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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飞驰的骏马扬起一片烟尘。
初秋的景色格外怡人,从马车朝两面望去,金黄的庄稼,漫山遍野成熟的果子和被秋风染黄的树叶。
清爽的秋风一吹,带着馥郁的果香,叫人浑身都舒坦。
墨风看着林锦婳走的慢悠悠的仿若出来游玩一般,浅笑:“娘娘是不打算跟上皇上的行程了?”
“跟上反而麻烦,咱们就落后一两日。”林锦婳撩开车帘,惬意的撑着头瞧着外面的风景。纵横的阡陌上,农人三三两两的在劳作,看似辛苦,但有说有笑,很是热闹自在。尤其是这临近傍晚的时候,夕阳将天际厚厚的云层全部染成大红色,印在偶尔经过的湖面上,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她看风景都看得痴了,左右急急追上怀琰,他指不定还要把自己送回去,倒不如慢慢行。
一侧坐在墨风怀里的酒儿也发出欣喜的声音,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高兴极了的模样,就连一向安静的葡萄也跟着咿咿呀呀的笑了起来。
一行人气氛轻松极了,四个丫头又是好久未曾聚在一起,在林锦婳跟前又放松,更是说不完的话儿了,尤其是墨月聊到常青,墨风聊到高禀时。
墨花尚好,只要公子好,她就好,反倒是一向安静的墨雪,变得更加安静了。
晚上的时候,几人进了小镇,寻了处客栈住下后,林锦婳才特意留了墨雪下来。
她一面哄着孩子睡觉,一面轻声笑道:“其实当初赫连璟去寻你,我知道些。”
“娘娘……”墨雪忙要解释,林锦婳却只笑看着她:“女儿家到了一定年纪,都要怀春的,莫说是你,我也是一样。只不过你们出嫁,都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希望你多为自己想想。等齐国安定后,我必是要放了你们自由的,墨雪,感情之事不能问值不值得,但有时候,你要想想,继续下去,是只对你一个人好,还是两个人都好,亦或是……对两个人都不好,赫连璟的心他自己情愿拴在弦月身上,除非他自己,否则谁也解不开这个结的。”
墨雪眼底闪着泪光,她看着林锦婳推心置腹与自己说这些,也知道她并不仅仅把自己当成一个下人。
她恭谨给林锦婳行了礼,才道:“奴婢明白了。”
林锦婳浅笑,她更多的,是不希望墨雪好好一个姑娘,就因为满心疮痍的赫连璟给耽误了。
正说着呢,阿宝欢喜的从外面跑了进来,道:“娘娘,外面有焰火呢,河边还有人放河灯,好热闹呢!”
林锦婳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浅笑:“你叫了墨花墨月出去玩吧。”
“那娘娘呢……”
“我想多陪陪孩子。”林锦婳浅笑道。
阿宝实在是心痒难耐,但也没有背着主子出去玩的道理。
但不等她开口,便听林锦婳道:“这一路随行用的东西差不多要用完了,你们再出去买一些,别净顾着玩。”
阿宝一听,立即点点头,忙转头出去了。
墨雪看着林锦婳,沉默的嘴角终于露出些笑意。娘娘的内心,真的很温柔。
等阿宝也出去了,林锦婳才让墨风也上来了,跟他们商讨接下来的计划。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往前去,不小心些还真不行。
此时的林锦澄也是提心吊胆,早已以少将军的名号令沿途的守官们提起十二分精神巡守,一旦发生女人小孩被抓或被刺杀的事,一定要立即营救。
命令下去后,他便直接领了一支精锐赶往百毒谷了,若要长孙玄隐无心去动林锦婳母子,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没办法分心。
现在的百毒谷外,因为齐国的横扫,当初的三角地带早已不存在,而变成如今的小镇了,不过小镇上大多还是买卖各类药材的,水匪几乎不见了踪影,也没人再敢干那活儿了,否则被齐国的守军抓到,直接就咔嚓了。
林锦澄到时,小镇上的百姓们都很利落的收拾好东西回了家关上了门,似乎生怕被波及一般。
他倒是没想这么多,很快便驻守在了外面,只等着时机成熟就动手。
此刻小镇的某条巷子后面,一个泼辣妇人抽动着鞭子气得不行:“齐国人来了你就想跑了,你以为他们会救你一个青楼妓子吗?”
“是你们逼我的,我不是妓子,我是西夏卫国侯府的……”
“还胡说!”那老鸨又是一鞭子抽下去,疼的宫衣鱼直接摔在了地上。
当初她被送出来后,稀里糊涂就被骗到了青楼,她逃了几次都逃不掉,每次都被打得浑身是伤。
老鸨看她还是一脸不甘心,冷哼一声:“在我手里,还没有调教不过来的人,今儿看我不打死你!”说完,直接撸起袖子,便开始动手抽打了起来。
宫衣鱼蜷缩着身子,只想着齐国来的兵能发现她,兴许还能救她一命。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了的时候,那鞭子终于停下了,熟悉的香味也飞入了她的鼻尖。
她泪眼盈盈的抬起头,看着淡漠站在跟前的人,再也忍不住,直接半坐起身将他抱住了:“公子,你终于来了……”
“我让你将她送远些,你送到了青楼?”长孙玄隐淡淡看着一侧的男子。
“公子恕罪,属下不知她会……”
“你们是谁啊!知不知道我是谁,这里是谁的地盘!”老鸨看突然冒出来的人,虽然气势非凡,但她也不是好惹的。
长孙玄隐淡淡睨了她一眼,轻声道:“清幽。”
清幽会意,不等那老鸨继续说话,抬手一把毒虫撒在她身上,便见她痛苦的扭倒在了地上,没多会儿就七窍流血而死了。
长孙玄隐看着还抱着自己哭的人,冷淡道:“看到了吗?我是会杀人的,松开。”
“不!”宫衣鱼将他抱得更紧:“除非死,鱼儿绝不离开公子!
长孙玄隐看着她,眼前另一个人的脸却浮现出来。
他冷漠的拂开她的手,转身离去,走时只淡淡道:“你若想见我,可以来百毒谷,但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兄长的命,二是永远陪在我身边。”说完,人也穿过转角离开了。
清幽其实有些诧异师父居然会说这等话,但他没敢多问。
很快回到百药阁,他直接去了药房,拿了一些寻常不用的药材来给了清幽:“包好,送去给林少将军。”
“师父,他都打到门口来了您还要帮他。”清幽不解,明明此番林锦澄来者不善。
“百毒谷若是这么容易打进来,就不叫百毒谷了。”他说罢,才浅浅笑起来:“想来此番林锦婳已经出宫了吧。”
“师父怎么知道,据消息说,只有齐国皇帝自己去了。”
长孙玄隐了解林锦婳的,而且就算之前不能确定,林锦澄如今特意带兵过来,他也能确定了。
清幽皱眉:“那师父何时出发?”
“今晚。”长孙玄隐望着今夜月光如水,嘴角微微扬起。
锦朝京城现在早已经开始准备了,西夏的太后和齐国的帝后都要过来,他们自然是要小心防备。
赵阚却显得很镇静,每日依旧醉生梦死,丝毫不管朝廷里的官员如何说。
直到他等的人都到了,才终于重新去收拾了一番。
养心殿中,主管这些事物的大臣在底下道:“皇上,西夏江太后和齐国皇帝此番过来,均是带了大军在京城外,万一此番未曾谈拢……”
“在他们杀入京城之前,我已经先杀了他们了。”赵阚冷淡笑着说罢,将他给打发了下去后,直接就叫了文渊过来。
“事情都准备好了吗?”他声音格外的阴沉,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落了下去,仿佛沉浸在了某件可怕的事情里一般。
文渊点头:“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皇上一声令下。”
“很好,此番就看看谁的本事更大了。”他桀桀大笑起来,在这漆黑又空旷的殿中显得突兀极了。
文渊看着有些癫狂的他,没出声。
当夜,江太后和赵怀琰各自入住行宫。
江太后身边跟随的,是此番屡战屡胜的赫连璟,赫连璟也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你的兵都留在了城外?”
“已经蓄势待发。”他跟在江太后身侧慢慢往前走,却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
江太后看着这行宫,几十年前,她曾来过的,只是那时候她还是备受宠爱的茵嫔。
她讽刺一笑,道:“明日大宴,能见到太上皇么?”
“应该能。”赵阚此番亲自叫他们来,不就是拿定了她们都想亲自见见那个自私无情的老皇帝么?
“嗯。”江太后冷淡说罢,便将他打发出去了。
等他一走,她才停下脚步,倚着长廊边坐了下来。
红色灯笼的倒影在水中晃动,她眼前浮现的,还是曾经来行宫小住时,身边那个发誓说此生挚爱她一人的皇帝。
她心中冷意更甚,可眼底的泪却止不住冒了出来。
兰姑跟在一侧,见她如此,轻声劝慰道:“娘娘,时辰不早,早些歇着吧。”
“兰姑,你说哀家现在,是不是已经人老珠黄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脸,轻声问道。
“娘娘风韵犹存。”兰姑垂眸道。
“风韵犹存……”江太后笑起来:“好一个风韵犹存。”等到明日见了他,她一定会问个清楚,当初为何如此待她!为何昨日还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人,转头就能挥刀无情要杀她!
兰姑看她如此,略有些不忍:“娘娘,您可要去见见齐国君主?”
“自然是要见的,哀家是他的生母,若算来,哀家还是齐国的太后呢。”她冷淡一笑,起了身便回去了。
赵怀琰现在想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么?除非他不认自己这个生母,可血缘亲情大于天,他怎么能不认自己!
赵怀琰也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
行宫殿只中,高禀跟在一侧轻声问道:“皇上,明日见到江太后……”
“不必管她。”赵怀琰显得极为平静,看了眼齐国传来的密信,只道:“郑穹还未过来?”
“郑大人在处置云水间的事,说迟些过来。”高禀看他岔开话题,也不再继续追问。
赵怀琰冷淡嗯了一声,便将人都打发出去了。
等人走了,他才终于放下了手里翻看的东西,目光清凉的落在案台上,心中犹如有人正在一刀一刀将他凌迟一般。
明日要面对的,是他的亲生父母和兄弟,但明日过后,必有人死,不是父皇,就是母后。
他淡淡望着这黑夜,与他小时候独自缩在后宫角落中看到的一模一样,永无止境的沉默和黑暗,似乎能将人吞进去。
第二天一早,京城就已经万分热闹起来。
因为归降一事,京城涌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伺机而动别有用心的人。
当晚赵怀琰的行宫便已经遇到过不下三次的行刺了,包括下毒、放火……应有尽有,但这些是赵怀琰早就料到了的,也知道肯定并非赵阚授意。赵阚不会这么蠢,费尽心力把人邀来,仅仅是为了刺杀。
清晨,郑穹便已经出现在赵怀琰的跟前了。虽然之前他一直跟着林锦婳,也佩服林锦婳,但他知道他的志向一直都是在官场,他要做官,投奔赵怀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也不会得罪林锦婳!
“草民见过皇上。”郑穹跪下俯身行了大礼。
“查到了什么?”赵怀琰任由下人服侍着更衣,淡淡问他。
“赵阚并没有异动,没有派人去找救兵,也没有派人去偷袭,朝中大臣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郑穹也是很困惑。以前赵阚的计划其实不难猜到,但现在他却谁也不说,只强行将赵怀琰和江太后请了过来。
赵怀琰闻言,面色淡淡,穿戴收拾好后,才跟他道:“仔细盯着,一旦有异动,按原计划行事。”
“是!”郑穹立即应下。
很快赵怀琰便带着此番过来的大臣们一道朝设立宴席的帝台去了。
帝台是锦朝在重大节日时才会用的地方,此番赵阚将宴会设立在这里,无疑是为表现出重视。
宴会布置的十分奢华,侍立的宫人数百,时令的鲜花更是快马加鞭从各地送来,来人若不是知道锦朝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也会误以为如今的锦朝依旧繁荣昌盛。
赵怀琰见到赵阚时,他一身明黄衣袍,早早站在了宴席的最上首,似乎在等着他过来一般。
赵阚轻笑,瞧着越走越近的人,特意迎上前,浅笑:“好久不见大皇兄,转眼大皇兄已是齐国君主,更侵吞了我锦朝大半的国土。”
赵怀琰淡淡看他一眼,正好江太后也过来了。
锦朝还有不少的老大臣,以前是见过茵嫔的,如今江太后虽以年过不惑,但容貌却与当年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多了些皱纹而已。
他们看到走来的人,都惊住了,忍不住私下议论:“这位江太后,怎么跟当年的茵嫔娘娘长得如此相似?”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吧。”有人只能找出这样的解释。
江太后却将他们的话听到耳中,嘴角也浮现出笑意来。
还认得自己么?
既如此,那他应该也还能认出自己才是。不知道只剩下一口气的他,看到如今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是懊悔吧……
她想到这里,才终于冷笑起来。
等走上了前,看了眼赵怀琰,见他神情淡漠,只笑道:“怀琰,你当真就这么恨母后么?”
“江太后与朕毫无关系,朕怎会恨你。”赵怀琰说罢,淡漠转身在上首最中间的位置坐下。虽然锦朝是东道主,但齐国的威势早已不是锦朝能相抗衡的了。
底下的齐国臣子们与有荣焉,也跟着坐下,唯独锦朝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万一锦朝归降了齐国,那岂非是得罪了以后的皇上?
他们都不出声,赵阚也看在眼里。现在的锦朝早已是空壳一座,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今日这一局了。
宴席的前奏,自然是歌舞。
靡靡之音,动听却催得人昏昏欲睡。
赵怀琰始终保持着冷静镇定,直到宴席过半,才终于听底下的大臣开了口。
“齐国皇上,此番锦朝欲归降,只有一个要求。”开口的的大臣站起身来,却是身板都未挺直。
“说。”赵怀琰淡漠开口。
那大臣瞥了眼不出声的江太后和赵阚,才继续道:“拿齐国如今的皇后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