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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嫔半夜死了的事,是在第二天一早才传开的,因为九皇子也才跳河,皇家可谓哀事连连,皇帝干脆休朝三日。
养心殿内,安公公在一旁边研墨便听皇帝吩咐。
“追封丽嫔为丽贵妃,葬于皇陵。”皇帝说罢,才转头看着安公公道:“吩咐下去,召轩王夫妇回京。”
“是。”安公公连忙应下。
一侧的大臣闻言,小心提醒道:“皇上,江南水患可如何是好?”
皇帝神态淡淡,似乎并不担心:“任命徐程青为钦差大臣,亲自处置水患一事。”
那大人应下,拟好圣旨给皇帝看过后,便立即去宣读圣旨了。
等人走了,皇帝才跟安公公道:“今日起,擢升霖雨为雨贵人,心贵人擢升为心嫔。”说完,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若是她要见废妃,让她去见就是。”
安公公立即应下,只不过皇上这一出,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去薛闻心处传了旨后,才去见了熊霖雨。
熊霖雨就住在永和宫的侧殿里,皇帝一直不许西南王妃入宫来,所以发生事情后,她也只是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发呆,没人任何人管她,直到圣旨传来。
她木然起身行了礼,才跪下接了旨。
安公公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将圣旨宣读完后,道:“贵人,您迟些再去皇上跟前跪谢吧。”
“那我是否可以去见一见姑姑了?”熊霖雨声音微哑,想起皇帝的话,他说只要她答应从了,他就不会对熊家动手。他已经猜到了父亲的谋逆之心,但因为自己,皇帝说可以放熊家一马。
“自然。”安公公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却被她一把打开了手。
安公公自从跟在皇帝身边后,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
他眼里的同情已经消失了,但在深宫浸营多年,早已学会如何藏住自己的脾气了。
他客气的在一旁笑着行了礼,才道:“贵人不必再跟皇上置气了,入了宫的女人,便是一辈子也走不出这里的。后宫这四四方方的天,您要看一辈子,但这天是晴是雨可都全在皇上,您何不让自己活得开心些呢?”
熊霖雨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这些阉人,闻言,只冷哼一声,将圣旨扔在地上,便提步朝冷宫的方向而去。
一侧的宫女们见状,登时为难的看了看安公公。
安公公却是大度笑道:“跟着去伺候吧,到底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骄纵些也是寻常。”不过皇上可不是那些毛头小子,就连骄纵的亲妹妹端慧公主,也是能不闻不问的人,何况一个女子?如今喜欢她便由着她些,等到日后不喜欢了,下场也就是今日的德妃。
宫女们立即跟了上去,安公公这才整了整衣裳,提步离开了。
等他一走,薛闻心才在永和宫附近的巷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安公公离开的背影,面色微沉。
一侧宫女小心扶着她,阴沉道:“娘娘,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九皇子他已经……”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还不见尸体,说不定就还没死。”薛闻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牙关微咬,现在九皇子出事,她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唯一的护身符,可是皇上却在这个时候被别的狐狸精勾走了,熊霖雨这样嚣张安公公都能忍着,可见皇上对她的喜欢,若是她要对付自己,实在是太轻易了,她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才是……
想罢,她低声道:“听闻宁王妃这几日受了惊吓,拿些燕窝送去。”
宫女连忙点点头。
林锦婳这会儿正跟徐夫人说话,徐泊山则是跟赵怀琰在书房,商谈徐程青忽然被派遣去江南一事。
徐夫人面有忧色,坐在一侧眉头紧锁:“江南这等地方危险,青儿统共任职也才不过这么些时日,让他去江南我实在不放心。”
“表哥为人聪明,去了江南说不定是好事。”有了功绩皇帝才会更加重用他,而且根据皇帝对舅舅的看重,挪走徐程青估摸着也没有别的目的,反倒是调回轩王让她觉得奇怪。
徐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话说完,又有丫环从外面过来了,瞧见徐夫人也在,才行了礼道:“王妃,宫里心嫔娘娘差人给您送来燕窝。”
“心嫔……”林锦婳起了身,而后那太监便走了出来,笑道:“娘娘挂记着王妃这几日受了惊吓,燕窝都是皇上赐给娘娘的最好的燕窝,还请王妃笑纳。”
林锦婳眉梢微挑,薛闻心怎么忽然来了这一出,难不成是见赵倾出事,打算投靠宁王府?
她浅浅一笑,看着一侧阿宝道:“前些日子王爷不是寻了块暖玉来么,去拿来。”
阿宝立即应声小跑着就去了。
等阿宝走了,林锦婳才笑道:“娘娘恩赐,本妃自然不敢拒绝,不过娘娘如今身怀有孕,身子不能受凉,前阵子王爷寻来的暖玉倒是正好回赠给娘娘。”
太监没曾想她还会回赠,蒙了一下,勉强笑笑,没多会儿阿宝便拿了个锦盒来,锦盒里放着的一块拳头大小的黄玉,看着质地温润,是块极好的东西。
“那就多谢王妃了。”他笑道。这样看来,不像是心嫔娘娘给了恩惠了。
“娘娘最近身子可还好?”林锦婳见他目光四处看,知道他是在寻赵怀琰,倒也不急,直接问道。
小太监点点头:“身子极好。”
衾息闻言,都诧异的抬起了头。怀孕初期最是难受的时候,怎么会极好呢。
小太监察觉到失言,忙笑道:“娘娘有御医照看着,一切都很好。时辰不早了,奴才就先退下了。”他觉得再留下去还不知要被套出什么话来,干脆行了礼赶紧转头走了。
林锦婳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离开,才看了眼衾息:“她这孩子必然有问题。”
“奴婢曾听过一个法子。”衾息垂眸想了想:“若是以艾灸之法,可以留出腹中气数将尽的孩子,只不过此法甚为邪门,用此法的人,不会像寻常人一般出现孕期呕吐厌食亦或是其他的情况,但这孩子绝对活不到足月。”
林锦婳忽然想到之前在畅春园投湖的章御医,她没记错的话,章御医便好似是薛闻心当时的主管御医,他自尽难道跟此事有关?
林锦婳还未想清楚,外面便传来说话声,原来是赵怀琰已经跟徐徐泊山从里面出来了。
徐泊山郑重给赵怀琰行了礼,面色凝重的道:“此番便麻烦王爷了。”
“不过大人要想清楚,若是这样做,便是卷入夺嫡之争了。”赵怀琰道。
徐泊山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下官父亲以前未曾卷入,也被指认卷入了,事到如今,徐家也不可能再做一次缩头乌龟,既然都事到临头了,徐家也不怕,我一个做舅舅的,连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住,我还做什么官呢。”
林锦婳知道他一直介怀娘亲的死,当时若是徐家在京城给娘亲撑腰,娘亲和自己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
她走上前去,浅笑唤他:“舅舅。”
“锦婳。”徐泊山看着她,感慨万分,眼里却只有慈爱:“舅舅已经对不起你娘,怎么也不能再对不起你。”
“而是表哥和昭昭……”
“昭昭我有安排。袁公子曾找过我,说袁家打算搬离京城,等到不得已的时候,我会送昭昭跟他们一起走。”徐泊山道。
林锦婳心中感动,原来舅舅早已经算好了,就是为了能帮自己。
林锦婳眸光微湿,徐夫人也从后面走过来,忍着担忧,朝她温柔笑道:“锦婳,你如今嫁来王府了,也不要想那许多,好好为王爷生个孩子才是正经。”
林锦婳见她话锋竟是转到这个身上,耳根不由发热:“这个事情急不得……”
“我可是着急,你表哥的孩子我是不想了,也就只能想想你的了。”徐夫人温柔笑着说完,才跟徐泊山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早些回去,别打搅了王爷王妃。”
“是,下官告退。”徐泊山也跟着笑起来。
林锦婳哭笑不得的送他们出了门,才无奈看着赵怀琰笑起来。
赵怀琰却是羡慕她能有这么多真心待她的家人,揉揉她的头,浅笑道:“不必再想这许多,剩下的我来安排。”
林锦婳点点头。
从前厅回来,林锦婳身前忽然飘下一片黄叶来,她抬头一瞧,才发现树梢已有不少叶子都变黄了。
“已经九月了,再热上一个月,可就要凉快了。”阿宝笑眯眯道。
林锦婳莞尔,缓步回来院子,才在树荫下的秋千上坐了下来,慢慢晃着,慢慢想着宫里的事。
皇帝的态度不是忽然转变的,他一早就开始在准备了,只是猛地废了德妃又封了熊霖雨还真让她惊讶,难道他是真的要逼熊家造反么?他就那么笃定爹爹能放下西南之事先带兵回来救他?
林锦婳想不通,同样想不通的还有远在西南的西南王。
赵阚在得知德妃被废的时候,立即就要回京,好歹被西南王拦住了。
赵阚看着坐在营帐里的人,急道:“舅舅,我们现在还不回去,难道要等母妃都死了再回去给她收尸吗?”
西南王看着坐立不安的赵阚,面色更沉:“你到底是更想回去救你的母妃,还是你念念不忘的女人?”
“大哥,你若是见过林锦婳那个女子你就知道阚儿现在在想什么了。”一直坐在角落的人忽然开口,赵阚看着他,牙关微咬。
他瞧见赵阚的眼神,冷嗤一声:“阚儿,你可别忘了,林锦婳差点杀了你二舅舅我,若不是我早就留了一手,只怕早就坐不到这里了。我曾经好歹也是锦朝堂堂的丞相,都被被她害得如此,你母妃此番出事,必然也是她动的手。”
西南王闻言,面色越发沉了:“这么说来,这个林锦婳才是关键了?难道这皇帝竟然糊涂至此,被一个黄毛丫头糊弄的团团转?”
熊树礼冷笑出声:“她本事可大着呢,不过更有可能的,是皇帝早已经老糊涂了,不然岂能对霖雨做出那等事来?真是老不休,霖雨算起来,还是他的侄女呢。”
西南王面色更差,瞪了熊树礼一眼。
熊树礼这才没说话,却发现营帐外好似有个人影,他阴鸷看了眼身侧的护卫,护卫会意,立即悄悄出了营帐,一把将在外偷听的人给抓住了。
人被拖进来后,熊树礼才嘲讽出声:“我就知道皇帝派了这个黄毛丫头来,根本不是什么稳定民心的,而是来监视咱们的。”
“我没有。”袁绿衣瘦了不少,一双眼睛显得更加亮了,只咬着牙道。
西南王抬抬手,示意人把她绑下去,至于被绑下去的女人会遭遇什么,谁都知道,军营里最缺的可就是女人。
袁绿衣面色微白,挣扎了几下,见挣扎不动才朝西南王怒道:“你干什么,我是郡主!”
“郡主又如何?”西南王冷淡睨了她一眼:“来了这西南,你还以为能回京城去?”
“我——”袁绿衣紧紧咬着嘴唇没说话,单薄的身子被人抓住,仿佛都能捏碎了一般。
那侍卫拖着她就要往外走,袁绿衣反抗间撞翻了一侧的茶水,洒得赵阚满身都是。
他当即皱紧了眉头,不过却也从自己的沉思里回过神来,他记得林锦婳跟袁绿衣关系很不错?锦婳又是最重感情的人……
想到这里,他才上前一把将狠狠掐着袁绿衣脖子的侍从一巴掌打开了:“滚出去。”
那侍从怔住,袁绿衣则是趁机挣脱开躲到了赵阚身后。
赵阚眉梢微挑,嫌恶的拍了拍身上的水,才跟西南王道:“这女人我要了。”
“你不是想要林锦婳?”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等林锦婳成了我的,让她做正室就是。”赵阚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溢出笑意来。
说完,见西南王不说话才扭头出去了。
袁绿衣浑身发颤,赶忙跟了过去。
赵阚一路往前,只想着赶快回京城去了,若是父皇真的打算杀了母妃,那就造反又如何?兴许还能趁机把锦婳抢过来!
一想到她日日夜夜在别的男人身底下承欢,他便恼得想杀人。
一路走到了自己的营帐门口,才听到身后传来啜泣声,一回头,发现袁绿衣正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不由冷笑扬起唇角:“你放心,本王对你没兴趣,你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呆在营帐里。”
“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袁绿衣咬牙,他们几次三番差点杀了锦澄,还要造反,如今这样做也一定是另有目的。
“本王需要你感谢么?”赵阚不屑瞥了她一眼,便转头跟侍从道:“看着她,别让她乱跑。”说完,转头便走了。
袁绿衣微微皱眉,但看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侍卫们,这才转身进了营帐。
她本以为独自过来反而不会引人注意,想来还是她想错了,这个西南王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回事,或者说,没把皇帝当回事……
她悄悄拿出袖子里藏着的鸽子,咬破手指头将消息写在了纸上,趁着营帐外的人不注意,才悄悄将鸽子放走了。
熊霖雨在冷宫已经呆了一天,她没敢跟德妃说她已经被召幸了的事,看着还在不停让自己去跟皇帝求饶的德妃,终于忍不住道:“姑姑,皇上可能不想放过你。”
“怎么可能!”德妃不信:“皇上就算是看在熊家的面上也不会这样对我的,一定是丽嫔那个贱人用了什么恶毒下作的手段,才让皇上这样对我的!”
“可是……”熊霖雨犹豫看着她:“丽嫔昨日晚上已经死了。”
“什么?她怎么可能死呢,就算是落水,也顶多是受惊而已……”
“太医说,就是惊吓过度而死。”熊霖雨道,但她看得清楚,这分明就是皇帝故意为之,把丽嫔的死栽赃到姑姑头上。
她看着面前失神的人,才道:“姑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已经送信去西南了,爹爹和表哥一定已经知道了……”
“谁让你告诉他们的!”德妃猛地回过神,怒道。皇上就是忌惮熊家的势力才不敢把储位给阚儿,如今自己被贬,皇上说不定就是想借此机会扶阚儿上位,但哥哥一旦冲动,说不定会带兵杀入京城来,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来不及而来。
熊霖雨不知她为何发怒:“姑姑,我……”
“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宫了。”外面的宫女瞧见天色已晚,今晚皇上说不定还要召幸她,才忍不住提醒道。
“娘娘?”德妃面色微微一白。
熊霖雨眼眶微红:“姑姑,是皇上她……”
“啪——!”
德妃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眼神怨毒起来:“狐狸精,皇上是你亲姑姑的男人,你怎么敢……”
熊霖雨何尝不委屈,还要再开口,德妃已经把她推搡着赶了出来。
“姑姑……”熊霖雨还要再说,德妃却只看着她年轻貌美的脸,摸着自己日渐老了的容颜,眼神发寒:“我从没想到,背后捅刀子的人,竟然会是你。”
“娘娘,时辰不早了……”一侧的宫女还要提醒,却被熊霖雨一个冷眼狠狠瞪了去,可这一会儿,德妃已经转身关紧了房门。
熊霖雨看着紧闭的房门,想起来京城的种种,泪缓缓落下,却只仰起头忍住,转头往永和宫去了。
暗处,宫女见她离开,才赶忙回去把消息跟薛闻心说了。
薛闻心把玩着宁王府送来的暖玉,听宫女说完,才笑起来:“原来皇上是要借雨贵人做幌子呢。”说完,将暖玉收好,这才道:“先不必管她,一时半会她也骑不到我的头上去。”只要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还在。
她转头看了眼那玉,眸色微深,宁王殿下,我一定、一定会得到你的!
轩王赶回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丽嫔出殡的日子,他也算是个有孝心的,下葬的时候,不顾体统哭了个天昏地暗,让轩王妃尴尬的陪着哭了一阵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