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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门口的骚乱很快被赶来的护城军平息下来,至于郑如意连带着那只蛊母一起,被官府请来的所谓的‘高人’带走了,来应试的才子们这才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进入了考场。
蒋青书一直在人群后默默看着这一切,原本平静的心泛起了极大的波澜,若不是有人叫他,他甚至都没能回过神来。
王晖远也满腹心事的往前走,看到前面抬头挺胸的徐程青时,上前去略带几分讽刺道:“想不到徐公子也会来参加考试?”
徐程青是看不上王晖远的,他也有妹妹,根本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对自己的亲妹妹下去那样的毒手,只淡漠看了他一眼:“自然,品行不端六亲不认者也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说完,周围的人均是偷偷抿嘴笑,但王晖远到底是御史家的公子,也没人敢得罪,赶忙各自寻了自己的考场走了。
蒋青书刚好跟徐程青一个考场,瞧见他,倒是礼貌道:“徐公子,时辰不早了,不若先去考场吧。”
徐程青也见过蒋青书,寒门才子,也有几分礼让,朝他拱拱手,二人这才相携离开了。
王晖远面色铁青,心里却只越发憎恨林锦婳,若不是她,汝嫣现在早已嫁入曾府享福了,何必还愁这些?等这番考试完,他一定会想办法收集证据的!
这般想罢,看了看今儿一早汝嫣给他准备好的墨,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提步往考场而去。
贡院外的茶楼处。
赵怀琰看了看手里的密信,眉心略有些冷意。
一侧侍从道:“王爷,您可要去看看?”
“不必管她。”赵怀琰说罢,温柔看向林锦婳,看她始终恬淡的站在一侧见到那蛊虫也不害怕,只道:“我先送你回府。”
林锦婳知道他有事要处理,也并不多问多留,只点点头,道:“回去路程不远,且墨风也在,不会出事。王爷先做自己的事吧。”她并不是个随时都要粘着人的小姑娘,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赵怀琰喜欢她独立的性子,更希望她能多依赖自己几分,但见她目光坚决,只微微扬起薄唇:“我让人送你。”
“嗯。”林锦婳应声,瞥见他放在一侧的密信,转身而去。那密信所用的纸张不是京城和这附近所有的,许是赫连璟一直所说的那个强大到能把自己像蝼蚁一般碾死的人送来的吧。
下了楼上了马车,林锦婳透过车帘朝楼上看去,赵怀琰还在那处看着自己。黑色绣金纹的锦衣很适合他,冷峻非常,凤眸里又藏着温柔,这样的人前世为何会存在感那么低呢?难道是因为自己当时眼里一心只有赵阚?不太像,在今生他遇到自己之前,行事也素来低调谨慎,前世还能全身而退,想必除了他自己的灵机应变,还有早早埋伏下的各种势力,就如同赵阚和德妃一般,这京城里到底还有多少敌人,她也猜不到。
一路想着,马车终于在闹市停下了,驱蛊虫的药材她要再买点儿,回去好多做几个香囊给徐家人。
到了常去的药铺,才进门,就看到接待客人处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那说的眉飞色舞还做男装打扮的人,不是张晓芳是谁?
“掌柜的,我入股以后,就会在我的地方推介你的铺子,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事儿,而且我还出钱,保证你半年内的营业额增加百分之三十。”她摆着自己的几张策划案道。
掌柜的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营业额,什么百分之三十,都是些什么?
张晓芳还要说,掌柜的干脆站起了身:“姑娘,小铺子忙的很,实在没功夫跟你耽搁,你先回去吧。”
“你看出我是女子啦?”张晓芳怔了怔,她今儿出来,特意换了男装呢。
掌柜的笑笑,打量了她一眼才道:“小伙子可没您这么白净细嫩的,而且眼大眉细,身段也好,说是男子,谁也不信呐。”
张晓芳撇撇嘴,转头瞧见了林锦婳,忙走了过来;“小姐,你也在。”
林锦婳瞧见她脸颊微红,额头都沁出了细汗,想必是费了一番口舌了,只笑道:“这药铺你可知是谁的产业?”
“自然知道,我来时打听过了,背后倚靠的罗尚书府,但也没说就是罗家的产业啊?”所以她才想着以投资入股的方式来挣钱,这样周期又短效果又好。
林锦婳莞尔:“你怎么会以为,这药铺,跟你的绸缎庄不是一个性质的呢?都是背靠大树,何必再生波折。”
张晓芳眨眨眼:“谁不想多挣银子?”
“自然谁都想,但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冒险精神。”林锦婳挑拣好药,这才从药铺出来,笑道:“我并不是要你立即就钱生钱,时间我会给你,而且我既然选你,便是信任你,不会短时间见不到效果便要撤了你。如果你觉得京城没有可大展宏图的地方,不如去豫州试试,亦或是整个锦朝都可以。京城权贵林立,你的法子兴许一下子施展不开。”
张晓芳听着她这话,只觉得这古代大小姐的教养还真好,既善解人意,还大方的紧,更重要的是,她居然懂自己啊!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林锦婳,道:“那我再仔细想想。”
“嗯。”林锦婳看着时辰不早,也不与她多说,只道:“钱生钱固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批得心应手的人,就算日后做不成,起码人还在,还有希望。”
张晓芳自然明白这些,笑眯眯颔首,看着她上了马车离开,才深深吸了口气,回头快步离开了。
林锦婳坐在马车里,知道她还是如前世一般努力,倒也安心了些。
墨风见她心情尚可,笑道:“这个张小姐也不知什么来历,竟是这样大胆,一个女子就敢扮了男装出来行走。”
“是个特别的人。”林锦婳莞尔,若是张晓芳这边能做起来,墨月带着花生能做起来,也就不愁了。
回去时,照例去找了一趟老六,但这次的老六似乎更奇怪了。
门才拉开,墨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不等林锦婳开口,便一掌朝老六打了过去,老六拉开院门的手还未放下,条件反射性的便轻功一展轻巧避开了。
林锦婳见状,心中微寒。
这个人跟老六长得一模一样,但老六是乞儿,不会武功,而且老六以前大多时候是羞怯于看自己的,现在的老六不仅直视自己,目光里对自己模样的赞赏半分没掩饰过。
他顿了顿,才立即笑道:“墨风姐姐,这是做什么?”
“我方才眼花,以为有暗器飞过。”墨风听他的声音也跟以前一模一样,只做神色寻常道。
老六这才走近了来,看着林锦婳,仿佛丝毫异常也未察觉般道:“小姐,里边儿请吧。”
林锦婳不动神色的浅笑:“我来是要交给你一件东西,顺便让你去办一件事。”说着,她拿出才买的一包药给他:“放在香囊里随身带着,能驱蛊虫。”
老六抬手接过,看了看,脸上扬起阳光的笑意:“多谢小姐。”
林锦婳莞尔,才道:“我要你去一趟番邦,帮我查查魏云依到底是什么身份。”
“去番邦?”老六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林锦婳只做诧异看他:“不便去吗?”
“只是,我去了,谁帮小姐盯着京城这些事呢?”老六弯眼笑看着林锦婳已经完全褪去稚气的脸,一弯明眸中只有淡淡的疏离和笑意,心思不由复杂起来。
“我跟墨月会盯着,此行去番邦事不宜迟,老六,你要快去快回。”墨风道。
老六知道拒绝不得,只应下道:“我之前跟小姐提过的,这些人已经培养的差不多了,往后小姐要用人,直接传唤就是。”
林锦婳莞尔:“此事十分重要,一定要快去快回。”
老六应下。
林锦婳看着面前这个越发白皙俊朗的老六,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等她一走,老六面上的笑意才慢慢淡了下去,看着林锦婳离开巷子口,转身便关上了宅门。
林锦婳上了马车,一直没说话,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老六变了,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他。
墨风也怀疑道:“以前小姐刚带老六回来时,奴婢探查过他,根本不会功夫。”
“但是我瞧见他的手腕处也有一颗黑痣,这是我初见他时便注意到的,并不起眼,应该就是老六本人才是。”她听着车马缓缓轧在青石路上的声音,面色微微凝重,但愿她没有再一次看走眼才好。
马车很快在徐府停下,她旋即便吩咐人去宫里递了消息求见皇后,而后便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到了徐昭昭的院子。
鲁御医年纪大了,正午都要先休息再起来用饭,徐夫人也在徐昭昭床边的暖榻上休息,林锦婳来,只让丫环们都嘘声,才小心走到了徐昭昭床边。
徐昭昭看起来瘦了,原本圆嘟嘟的小脸这会儿竟有了棱角,一双灵气活现的眸子也只沉沉闭着,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缓。
林锦婳上前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脉上,半晌,终于松了口气。看来鲁御医是真的费了不少功夫,否则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看过徐昭昭,她也不敢多留,就怕鲁御医那傲娇老头子发现又耍脾气,赶紧走了。
等走出来,墨风才敢出声:“徐小姐福大命大,必不会出事的。”
“但愿吧。”林锦婳缓缓呼了口气。
他们一路往回走,走了一段,墨风忽然拉住她躲在一侧的树丛后面。
林锦婳躲好后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人正鬼鬼祟祟的从另一头跑了过来,好似很紧张的样子,她一面跑一面往后看,但才跑了一段,迎面却撞上了从一头寻来的男子。
丫鬟见到他,当即面色发白的往后退了几步,连连低声哀求:“你就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谁让你死了,你现在跑出去就是个死你知道吗!”男子低声斥责完,四下看着无人,赶忙一把将她拖到了一侧的假山后去,才敢道:“你以为背叛娘娘,就能讨到好处吗?”
“可是我真的不想害小姐,咱们自小在徐家长大,小姐更是未亏待过咱们,咱们怎么能再害死小姐呢?”丫鬟声音颤颤,带着不忍。
男人一把将她摁在假山石上,才恨恨道:“你以为我愿意吗?可……贤妃娘娘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吗?以前我们在豫州时若非九皇子的大恩,你我早被强盗抓走杀死了,哪还有今日,况且,我们的亲人都捏在他们手里,小姐纵然待我们不薄,难道就值得我们拿家人的命去相抵吗?”
“可是……你看沫儿,帮了娘娘,最后不还是一根白绫么。”
“那是她笨,竟然叫林小姐的人发现了,该死。”男子又怒道,说罢,才温柔看着她,替她擦去眼泪,道:“小静,咱们办完这件事,就跟老爷夫人亲赐,去别处生活好不好?而且你肚子里也有我的孩子了,咱们跑不了的。”
丫鬟听罢,这才崩溃哭起来。
男子听得心烦,看着左右四下无人,一把掀起了她的裙子,窸窣几下便开始长驱直入了,名唤小静的丫鬟只得又羞又臊任他,也不敢再想别的。
墨风听得耳根微微发红,却只严肃着面容看林锦婳:“小姐,怎么办?要不然奴婢今晚去盯着,等他们一动手,就直接把他们抓住。”
“治标不治本。”林锦婳想起方才他们所说,贤妃和赵倾几年前就在这等小事上都做了准备,可见他们私下里还预备了其他人,便是杀了这一两个,却挡不住下一次还有谁。若要保徐家平安,要么跟贤妃合作,要么她死。
假山后那处咿咿呀呀声音不时传来,墨风看着林锦婳面不改色的样子,心里暗暗佩服,道:“那我们先回去吧。”不然叫人发现她们两在这儿偷听人干这等事,实在是……
林锦婳淡淡朝那假山处看了眼,轻声提步离去。
回到院子,墨雪便迎了来,道:“小姐,有人送了东西来。”
“谁?”
“不知,只说要送给小姐的。”墨雪微微拧了下眉头。
林锦婳进到里屋,才看到那人送来的东西,一个紫檀木雕刻的精致方盒,金色嵌着宝石的小锁也透露着主人不一般。
她看着一侧的钥匙,上前要打开,墨雪拦了下,道:“奴婢来吧。”
“嗯。”林锦婳微微颔首,将钥匙给了她。
伴随着吧嗒一声,盒锁打开,盒子被慢慢翻开,但里面除了一条红色的喜帕,别无其他。
“喜帕?”墨雪不解,墨风微微沉思一番,林锦婳已是猜到是谁送的了,那人是要跟自己宣示主权么?
她嘴角淡淡勾起,只道:“拿去放起来,不必再管。”
墨雪跟墨风对视一眼,见她如此淡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递去皇宫的消息很快就来了结果,皇后要见她。
林锦婳看了看放在书案上的三瓶药,眸光幽寒。谁都要拿她来捏上一捏,且看她是不是软泥做的。
此时翊坤宫中。
皇后禁足的三日,事务都是交由贤妃打理,一直最大的对手瞬间就被皇上贬为了敬贵人,并被送去了冷宫,她反而没有高兴,而是慌张。
云姜见她茶饭不思,拿了羹汤给她,轻声道:“娘娘,您何必烦贤妃呢,如今敬贵人去了冷宫,您往后的对手就没了。”
皇后摇摇头,失望看她:“敬贵人以前便是本宫也轻易扳不到,如今贤妃才协理六宫便将她弄去了冷宫,本宫如何能不担心?而且敬贵人好歹膝下还有个景王,娘家更是西南王熊家,不似本宫,膝下无子,娘家更是没落,若贤妃真有这等本事,那本宫这后位都危险。”
“娘娘,您到底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再者,贤妃就是再有本事,皇上心里那道坎儿也是迈步过去的,当年茵嫔……”
云姜话未说完,皇后便一个冷眼看了过来,云姜自知说错话,立即走到前头跪了下来:“请娘娘责罚。”
“不必了,你跟本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云姜,你是本宫的心腹,本宫希望你往后不要再犯这等错误。”皇后寒声道。
云姜连忙应下。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疲惫的取下手上的护甲,望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檀香,细细琢磨。
“今日春闱,听太后宫中传来的消息,那慧觉大师是算出了前三甲?”皇后语气淡淡,抬了抬手,示意云姜去倒茶,便是原谅了她的意思。
云姜忙起身泡好了茶,恭谨递到她手边,才轻声道:“是。不过皇上似乎不大高兴,这次就是选出前三甲,也要再过殿试,但凡查出有人舞弊,只怕是杀头的罪。”
皇后闻言,反倒露出一丝笑意:“君心不可测,敢揣测的人都要被皇上厌弃,但我们这些伺候他的,却又不得不猜测。”她轻轻说罢,喝了口到嘴的玫瑰花茶,目光沉沉,半晌才幽幽道:“你说,若是此番叫人发现这前三甲中,有一个是贤妃安排去的,皇上会如何处置?”
云姜轻笑着垂首:“皇上最恨舞弊之人,非但要将那人处置了,也一定会迁怒贤妃娘娘。”
“既然知道了,就去办吧。”皇后抬抬手,云姜会意的接过她手里的茶盏,又小心替她将华丽护甲带上,这才侧着身子弓着腰出去了。
林锦婳到时,云姜刚好从外头回来,远远就看到她一身茜色绣白梅长裙,看起来内敛秀雅,发髻上簪子也不多,明显是从素了打扮来的。
她走过去见了礼,笑道:“林小姐刚到?”
林锦婳注意到她来的方向,是太监宫女们经常出宫的神武门方向,只淡淡浅笑:“才到,姑姑是替娘娘办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