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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留给小格莱尔最后几句嘱托。
然后他也离开。
然后。
枪响了。
他很清楚最可能的情况是什么,但他没有回头确认,握着枪的指节发白,他沉默地朝密林深处走去。
他宁愿坚信小格莱尔还在那里等他。等他消灭了敌人。等他平安从夜里归来。
然后带他回家。
7.
空气里充斥着烧焦的味道,蛋白质,脂肪,在高温中变质,近似烤肉的气味。
令人作呕。
招牌躺在地上,断了线的霓虹灯泛出诡异的色彩。砖墙坍塌,玻璃碎裂,肉眼可见的电弧还在金属制的窗框上流淌,若隐若现。地上横陈着七八具焦黑的人形。
肉眼不可见,但她能感觉到空气里似有无形的场。抬手时有酥麻感,单薄的麻布衣裳竟发出噼里啪啦的静电来。
有些无助地抬起头来,看着身旁并不算高大的人影,她眼中凭白生出了极端的畏惧。但那个男人只是转头望着她,素来不苟言笑的眼神里可以看见疲惫。
“可以自己走吗?”
小女孩愣了愣,点点头。男人便又转身,走向附近的墙。
墙上嵌着人。这片街道上唯一一具没有烧焦的尸体。半截身子露在墙外,腰际以下卡进了里面的房间。
尸体的皮肤已经完全腐烂,僵硬的双手还围在胸前,像是在抱着什么。这是他生前保持的最后一个姿势。男人认得那只手上的两根橡皮圈,轻轻将尸体从墙上抱下来,想了想,转身看向身后的女孩,说道:
“他叫包小乙。”
女孩低着头,伸手进口袋,握住一小块方方正正油布抱着的熏肉。点了点头。
现在那个男人满脸的胡须看起来一点也不滑稽了。他看着小女孩,又温柔道:
“包小乙是异人革命军六师二团一营的战士。”
小女孩身子颤了颤,半晌,终于仰起头来,早先已经满是死气的双眼中溢出泪花来,然后哽咽,然后抽泣,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六师有六千多个人呢。这个总是满脸胡须,一脸严肃,不招人喜欢的暴躁矮个子男人却总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来。
六师现在还剩多少人呢?
他想着。沉默地抱着尸体,向剧院走去。女孩哭着,跟在身后。
8.
“不是的。”阿呆摇了摇头。
“咱们十方寺里一直都有僧兵,是惯例。阿呆出来当兵是方丈的意思,不稀奇的。”
“不是吧?”
“还有这种事情?”
“和尚当兵打仗都不是稀奇事,这世道是真的怪透了。”
“你们这些和尚平日里连蚊子都不打,到了战场还真敢杀人呢?”
剧院里一处临时搭建的棚子中,正在休养的伤兵们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被围在中间的阿呆有些怯懦地挠了挠脑袋,那颗原本光溜溜的脑袋上已经长出了些许发茬,看起来像颗猕猴桃。阿呆摸了摸肩膀上的绷带,其实他伤得不重,只是身体各处都有大大小小的擦伤,再加上有些许脱力,此时算是这群伤兵里状态最好的。
他想了想,解释道:
“你们说的都对……咱们寺里一直都是戒荤腥,不杀生,不见血光的。但是在活生生的人命面前,这些都可以不重要了。事实上,不仅仅是十方寺,方丈说了,从古至今,佛家的每一个寺庙里都会有僧兵,天下动荡的时候,僧兵就会出山入世,或者是入伍当兵,或者是治病救人……”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
“阿呆曾经听说,百国大战期间,十二鹰党国曾联合攻入毕夏,长江以南血流成海。当时南柯山上徐行寺里的七百二十八名僧人尽数下了山去入伍为兵,抗击鹰党,到最后,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伤兵营里忽然沉默下来。阿呆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了声“阿弥陀佛”,稚嫩的脸上似是写满了静穆。
“这个故事,是咱们寺里的小师叔祖告诉我的。小师叔祖说了,破戒不算什么,杀人是孽,但救人就是救人。金刚怒目,也是慈悲。”
说完最后八个字,阿呆轻轻皱了皱眉头,似是恍然有了几分明悟。场上却没有人说话了。起初来找阿呆闲聊,多数人都存了份调笑打趣的心思,事到如今,人们都大抵明了这些僧人的想法,自然是感觉颇为复杂。正安静间,棚子远处传来了颇为热闹的声音,从人们絮絮叨叨的叫声中大概可以听明白是出去援救军人的司令官何足道来了。
阿呆站起身来,挤开人群,朝棚子外走去。门口的救护兵拦下他,阿呆挠着脑袋连忙说了几句自己身上没什么伤。
好不容易才走出伤兵营,刚到剧院门外,他便遥遥看见了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的司令官何足道。有救护兵把身旁的一名小女孩领走,也有人抬来担架,抬走了一具被净化弹侵蚀殆尽,彻底腐烂的尸体。何足道正在和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战士说话,他依稀记得那人是老大达克尔的警卫员,人们总爱喊他小关。
那小关的模样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狼狈很多,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那副手舞足蹈的着急模样显得极为神经质,倒是那司令官何足道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最后还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足道又连续问了些什么,最后神情严肃地开始对周围的战士们发号施令,阿呆听清楚了一些:
“能动弹的……中间广场集合……少废话了!……他妈的快一点!”
士兵们开始跑动起来,与阿呆擦身而过跑进剧院里,剧院各处的演艺厅里开始传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正在休整的军人们乱成了一锅粥,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
阿呆回过神来,又朝何足道那边望去,那叫做小关的警卫员还在和司令官说话,看那模样似是极为激动,两人已经争吵起来,听得尤为真切:
“我一定要去!何长官……三营的弟兄们不知道能回来几个,我肯定能帮上忙……”
“去你妈的!你就是脑袋勾了芡……不识好歹的兔羔子……你身上还剩几斤几两?嫌六师死的人不够多吗?”
“我没有受伤!本来咱们就不够人了……”
“你他娘的就是个文书!枪都拿不稳的小兔羔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多一个人是一个……要不然,别说是文书,就是难民们也要死在这里……”
争吵持续了一阵,还能战斗的军人已经跑到剧院外集合了。除去在周边站岗维持防线的四百多个人,站在这里的人数也就不到二百,其中还有不少是伤兵。何足道似是拗不过那警卫员,猛一撒手,气哼了一声,带着两百名军人浩浩荡荡地朝华纳镇中心的广场冲去。看着在街道上滚起尘烟渐行渐远的六师军人们,阿呆深深吸了口气,胸膛有些颤抖。
9.
南与北。
两个人。
半个小时。
六道枪响。
像是夕阳下持枪对峙的牛仔,胜负只在毫厘之间,一个细微的失误都会命丧黄泉。
他是艾斯兰侦察一营队长,哈里斯·乔德森。打响世隐乡西征第一枪的狙击手。史册中不会记录这个无名狙击手的名字,但他的枪法与资历毋庸置疑是整个侦察营里最顶尖的。
另一人叫黄彪。世隐乡的农民。二十八岁参军,入伍七年,担任狙击手观察员的职务五年。凭借着预测危机的异能在战场的刀光剑影中存活至今。
但是这些数据与资料都是毫无意义的。
他们两个人在此前的一生中都没有任何交集,再多的对比也是无稽之谈。但是,此时此刻,他们是死敌。他们都是背负着各自的信念与责任,试图夺走对方性命的刽子手。
通常情况下,异人革命军的个体战斗能力都会高于艾斯兰军人,世隐乡的战士多是异人,能力诡异多端无法预测,往往能在战场中发挥出奇制胜的效果,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够与人数相差近十几倍的艾斯兰军队相互纠缠了半个世纪。相对而言,艾斯兰的军人能够依仗的,便只有更加科学的现代化武器了。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更加复杂。黄彪已经失去了惯用的右手,失血过多,危在旦夕。而哈里斯·乔德森从头至尾都不曾中弹,状态良好,此时的精神更是专注到了无以伦比的程度。两个人都抱着至高的觉悟,在树林的阴影中,在初初降临的黑夜里,与不曾见面的对手在刀尖上共舞。但凡有一丁点风吹草动被对方捕捉,换来的都会是无情的枪响。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山峦,这片茂密的树林被黑夜彻底笼罩,抬头时就连月色也见不真切。两人所能够依仗的,便只有多年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直觉与经验。就像是瞎子对剑,目不能视时,身体的各处感官都会变得更加敏锐,而对弈的两人为了不让对方察觉,都尽可能地保持缄默,攻击时无声而致命。
方才的半个小时内,两人都是在听到草地窸窣的声音后,不分先后地朝着对方所在的位置互相开了三枪,最危险的一次,哈里斯的狙击枪子弹甚至擦着黄彪的脸颊飞过,倘不是他有异能傍身,在关键时刻提前偏转过头,早已经饮弹西归了。两人保持着几乎完全一致的动作,在草地上匍匐着,移动的速度慢过了蜗牛,若不是夜风偶然穿过草地,甚至会给人一种画面已经定格的错觉。不知不觉间,两人相隔的距离已经不足百米。
狙击手对峙,最需要的便是耐心。越是没有耐心的人,就越容易露出破绽。在战场相逢的狙击手,隐蔽在各自的狙击地点,用瞄准镜对视两三天都算不上稀奇。
然而不管黄彪再怎么有耐心,他所拥有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一次开枪时角度甚至偏移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直接打到了哈里斯十米开外的地方。而哈里斯也同样意识到了这点,反而收敛了行进的速度,像是沉默的蛇,静静等待着猎物咬饵。
无声的战斗仍在持续,但是黄彪知道,此时他的境况已经是急转直下。意识开始模糊,额头发烫,显然是不及时处理伤口导致的感染,身体已经开始有了发烧的征兆。他的十二发备弹也仅剩下了最后两发,哪怕对方只是匍匐在原地一动不动,自己再不出手,也将迎来不可避免的终盘。
黄彪猛地咬破嘴唇,从嘴角滴出血来,试图让混沌的大脑再清醒一点,仅剩的左手放开扳机,缓缓下移,摸向了怀里的最后一枚手榴弹。
10.
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临时拼凑的这只两百人队伍冲向了华纳镇的中心广场。
在那里驻守的是七倍于他们的敌人。
喊声冲天,枪声四起。呈锥形的革命军队伍宛如尖刀一般突破了中心广场北边的防线。周边各个方向的华纳镇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向北面赶去。密集的净化弹如同雨幕般向那支队伍倾泻过去,站在前端的异人们怒吼着使出了各种各样的异能,子弹或是打在宛如水晶的盾牌上溅射开去,或是受到某些磁场的牵引而猛然调转方向直直下坠,又或是穿进军阵中打在异人革命军的身体上,中弹者在惨叫中倒地,面庞扭曲地挣扎着。
冲进了绿化带后,广场周围的一排喷泉雕像后隐藏的华纳镇人探出枪来,子弹喷射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广场,异人革命军阵前端的水晶盾牌后方猛然跳出一道不算伟岸的人影,跃在空中怒吼着对雕像群后方的敌人们扬起右手,掌心上的电弧轻快地一阵跳跃,渐渐汇聚,陡然产生了惊人的剧变,一颗宛如液态的电球在手掌上生成,随着那人的暴喝声骤然出手,沉沉地丢进人堆中,顿时整个天地都一阵爆闪,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撕开了夜幕,近几十名华纳镇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就已经化作了飞灰。
何足道的整只右臂都烧得通红,就连衣袖也焚烧殆尽,落到地上踉跄几步,旋即放声大喊:
“冲进去!!!!!”
一时间,无数的颜色照亮了整个黑夜。是雷是电是烈焰是冰川,隐藏在石砖下的树根肆意生长,如同有生命般的枝条死死地困住了敌人;有的人丢下了手中打空弹匣的冲锋枪,抽出泛着寒芒的短刀在人群中穿梭;身中数弹的异人皮肤腐烂得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死死地抱着眼前的华纳镇人张口便咬,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不曾松口;又或许是紫色的宛如虚空的光彩,一柄流淌着触目惊心电弧的长矛划过抛物线投掷在空地上,炸出惊人的凹陷;司令官何足道的头发根根直立,眼里布满了血丝,双手放出的电弧如同蛛网般向四周放射,一拨又一拨的人被麻痹得动弹不得,口吐白沫,关鹄卿被暴怒的华纳镇人压在身下,拼命地死掐着对方的脖子,猛一个翻滚让对方的后脑勺磕在了台阶上……
异人革命军像是永不磨损的军刀,闪烁着教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寒芒,那两百个异人成为了这片黑夜中唯一的亮光,不知疲倦地向广场中央冲杀过去;华纳镇人却像是杀之不尽的恐怖蜂群,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异人军的生命。
浩浩荡荡的军队在何足道的带领下冲进了广场中心的信号塔中,迎面而来的却是数不胜数的华纳镇守备军,仅剩的百余人陆陆续续冲进塔内时,建筑的外围已经被数百名华纳镇人彻底包围,一部分扛着重型武器的异人自觉留在队伍后方断后,站在门口的围栏前怒吼着对敌人倾泻着手中机枪的子弹,何足道沿着楼梯一路向上冲去,他的身体周围电弧乱窜,就连友军也不敢随意靠近,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一团温度恐怖的电球,射到他身上的子弹还未接触到皮肤就已经化成一滩铁水。他一马当先,喉咙嘶哑地摧枯拉朽地向顶层冲去,身为普通人的华纳镇人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华纳镇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当头的那名异人才是这支突袭队伍的核心,这群失去了一切的男人满目通红地怒吼着从楼梯上跳下,竟是有十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拉开了腰间手榴弹的拉环,拼命地冲向了楼道上的那支队伍。
十几道爆炸声先后响起,恐怖的温度在信号塔中炸开,甚至诱发了革命军人身上许多枚炸弹的殉爆,就连地面都为之颤抖。烟尘混杂着扳机扣动的声音从信号塔的窗户中向外飘去,当视野重新恢复清晰时,那一马当先的白色电弧已经没了踪迹,何足道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趴在楼梯上,回身望去时,队伍中的战士们已经不足百名。
他睚眦欲裂,使尽平生所有力气:
“上啊!!!!!!!!!!!!!”
不上不行……不上不行……不上不行……
头上的楼道曲曲折折蜿蜒而上,仿佛没有尽头,顶部的白炽灯像是天堂照下的圣光,要将剩下的革命军战士引渡到世界的终结。
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华纳镇人们仍像是无穷无尽的游魂野鬼,凄厉地啸叫着,端着枪冲向楼道中的异人,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把这群人永远地留在这里。何足道身旁的一名战士被射成了筛子,他抓过战士尸体手中死死扣着的冲锋枪,不要命地向前冲去,冲锋枪恐怖的后坐力使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巨颤。一名横倒在楼道上的华纳镇人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脚踝,何足道被直接绊倒在地,更多的敌人从楼梯上冲下,密集的火力隔开了他与后方战士们的联系,何足道拼命地挣扎着,冲锋枪的枪托生生砸碎了那人的颅骨,勉力站起身来时,远处的楼道上几杆对着自己的微型冲锋枪已经进入了射程范围内,他的异能已经耗尽,根本没有再次施展的机会,楼道里是铺天盖地的怒吼声,他的眼睛睁得几欲裂开——
轰——
11.
在黑夜中匍匐前行。
将最后一个人送入黄泉。
不问姓名,地府相见。
拉环叼在嘴里。仅凭一只手爬行。黄彪不知道那个狙击手的名字。但知道他是谁。
就如同艾斯兰人听得出M210的枪声,他也不会认错艾斯兰制式狙击步枪的声音。
这种无需语言的交流与博弈,已经说明了太多的东西。
他已经是将死之人,必死之身。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带走自己右手的人带去见燕三。
他很清楚那人上一次开枪的方位,那人可以以逸待劳,但他不能坐以待毙。
一切就让这最后的一颗手榴弹来见分晓。
彼此之间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太久。他无法确定那名狙击手现在已经藏匿到了哪里,想要确认倒也不难,只是需要铤而走险。
而对如今的黄彪来说,连性命都没有了,铤而走险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靠右侧过身去。干燥的草根扎到肩膀处的断口,剧烈的痛感令他汗毛倒竖,他强忍着疼痛,腾出仅剩的左手,摸起了地上的一颗石子,眯缝起眼睛,朝着身旁六七米开外的一棵树干上掷去。
枪响几乎是在石子碰撞到树干的瞬间同时发生的。
而且近在咫尺。
听到那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的枪声时,黄彪浑身一颤,甚至没有一丝犹豫,身体的本能就超过了大脑思考的速度,左手猛地握住嘴边的手榴弹,将拉环狠狠拔出,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猛然丢去。
手榴弹在空中划过抛物线,凭借着一闪而逝的月色,一道显然不同于狙击步枪的左轮枪声骤然响起,“叮”的金铁交击声响起后不到半秒,手榴弹在空中骤然炸开,爆炸的余波直接掀翻了趴在地上的黄彪,烟尘呛进气管里,他咳嗽着猛然抬起头来,在树叶的缝隙中投下的月色中,一道影子向他冲来,手中银光闪现——
黄彪仓促地抬手招架,匕首穿过掌心,鲜血爆绽。黄彪惨叫一声,血性大发,被匕首穿透的左手猛地发力反握住那匕首的刃尖,哈里斯来不及松手,连人带匕首朝前踉跄一步,迎上了黄彪的一记头槌,整个人向后仰倒,头脑一昏,本能地抽出了方才用来打爆手榴弹的单发左轮。黄彪趁那一当口一个翻滚甩掉了手中的匕首,抽出了腰间的那把M210。早在十几分钟前,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拆掉了M210的组合式枪管,这会使M210的射程和威力极度锐减,甚至不及普通手枪,但是好在射击的速度会提升不少……而且可以进行二连发射击。
枪响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的。
黄彪未雨绸缪的做法使他的M210击发早过了需要进行重新装填的单发左轮。但由于他的手被匕首扎穿,伤到筋骨,仓促之下子弹竟是打偏了,直接击穿了哈里斯的大腿骨,却并没有造成直接的致命伤害。
惨叫声也是同时发生的。因为单发左轮的子弹打在了黄彪仅剩的左手上,掀飞了他的小拇指和无名指,M210脱手而出,卡进了石缝里。
几次交锋都是在两人碰面的几秒内发生的,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均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血性彻底激发出来的两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在乎身上的伤痛,哈里斯怒吼着扑将上来,挥拳打在了黄彪的脸上,黄彪一个翻滚倒地,哈里斯穷追猛打,用出了军队的擒拿术卡住了他仅剩的左手,肘部关节被扭曲到一个近乎恐怖的角度,黄彪发出极其凄惨的叫声,浑身冷汗飙出,使出了死力,双脚一蹬,把哈里斯连带着两个人在草丛里滚了一圈,方才脱出身来,要是再晚一秒,他的左手就会被标准的关节技折到脱臼,无力回天了。
哈里斯的左轮也在方才的扭打中掉落在地,两人从草地上坐起身来,均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柄卡在石缝里的M210。黄彪距离较近,起身更早,拼命地朝着那两块巨大的青冈岩冲去,哈里斯大喊起来,全力狂奔,跃起身来在空中一记飞踢踹在黄彪后腰上,黄彪一个踉跄朝前扑去,整个人都扑到了青冈岩上,被坚硬的石块磕得头脑昏花,随着一声沉闷的穿刺声,M210只剩半截的枪管直接扎穿了他的肚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