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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纳提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两名面容娇美,青春秀气的少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忧愁,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着。
“哎……”沈园耷拉着脑袋:“这已经是第七家了,根本就没有招短工的店家嘛,偶尔有那么一两间,也都是不肯日结工资的,再这样下去,还没有找到打工的地方,咱俩就要先饿死了!”
柠柠犹豫了下,道:
“其实,我也只是在亚纳提里住了两年,一直都在老板的酒馆里打工。对这里的工作确实不怎么了解……不过,如果是不用钱的睡觉的地方,我倒是知道那么一两个,就是晚饭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两人已经在街上走了好几个小时,就算是沈园,也已经累得两腿发软了。她没精打采地小声呐呐:“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一般都会想到一些非常不要脸的挣钱法子,虽然很羞耻,但是的确可以不愁吃喝……”说到一半,她不觉开始回忆起蓝思琳挣钱的法子来:要么就是找些泥土往脸上乱摸一通,再拿个破麻袋往身上一套,躺在街边呼呼大睡,然后让她跪在旁边,面前还留着长长一篇催人泪下的“卖身葬父”粉笔字;要么就是到处吆喝招揽看客,再让她躺在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要么就是走进顺眼的店家,用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她忽然猛摇起头:“不行不行!”
她气狠狠的握了握拳头:“就算不用蓝思琳那个人渣,我们也一定能想到挣钱的好办法的!”
“可是,”柠柠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沈园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
“当然是要找活少钱多来钱快的工作!”
……
地牢的劳改工作辛苦而沉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阳间饭,干阴间活”。犯人们常常需要佝偻着身子,背着重量惊人的背篓,将一筐筐碎石从口袋般的地穴深处爬出,一点点拖出矿井。常常有身体羸弱的牢犯不堪重负,从陡峭的坡道上滚落,被掩埋在碎石堆里,再被司空见惯的狱卒拖走,无声无息地从地牢中彻底消失。
到了晚间的时候,开凿的活计也终于暂告一段落,到了晚饭的休息时间。劳改犯们丢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食堂,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难民,堆积在狭窄的窗口前,在长鞭与喝骂声中挣扎着探出手来争夺那一点难以果腹的粗劣食物。
柳未名端着餐盘,平静地站在人群后方,等到最后只剩他一人,方才走到窗口处领到了两只剩下的干瘪馒头,慢吞吞走到了角落处,在蓝思琳身旁坐下。
蓝思琳心思敏锐,当初便是最早挤进食堂的那批人之一,柳未名坐过来时,他早已经把手上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闭目休息。
“你看看四周,有没有发现有趣的事情?”
蓝思琳闭着眼睛,忽然笑问。
柳未名默默咀嚼着冷硬的馒头,清冷的眼神环视了一眼食堂里的景象,确实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面积狭窄的食堂里,似乎隐约以正中间的窗口为分界线,犯人们大致分作了两派,各自占据左右两旁的位置席地而坐,高声交谈。
在他们这边的犯人,身上的衣着虽与其他人无二致,却明显看上去干净不少,偏偏面目之间总有些难以察觉的戾气,而对面那边,则大部分都是和蓝思琳柳未名一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柳未名甚至可以感觉到这边衣着干净的犯人,在高谈阔论之余,常常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
柳未名认真仔细地咀嚼了一阵,将食物细细吞咽下去,方才启齿:
“想不到这里也有帮派之分。”
蓝思琳忽然笑起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以前我常听说,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末日就快到了,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个证的,现在看来的确是所言不虚。”
柳未名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蓝思琳撇了撇嘴,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这边的那群衣着干净的犯人:“在地牢里干活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下井开凿,就像我们这样的,另一种则是负责洗衣算账,都是些不怎么辛苦的活计。按照他们的站位,姑且可以分为洗衣帮,下井帮,还有咱俩这种哪边也不算的社会闲散人员。”
“想必你也能够看出来,洗衣帮的犯人看上去和下井帮有很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杀气,肯定不会是因为一些小打小闹才被关进监狱的蟊贼,更有可能的,那些都是杀过人才会有的眼神。”
“分明是罪孽更深重的重刑犯,反而在劳改中得到了比较轻松的工作,从这里不难看出,这座地牢里存在着真正意义上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这群人在入刑之前,曾经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所作所为也远比下井帮的人更为狠厉,所以才能得到相对轻松的活计。当然,这也离不开和狱卒的暗中勾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既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又有一定程度的帮派意识,同时还拥有买通狱卒的能量,这群洗衣帮的人,大部分的成员,或许都和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脱不了干系。”
柳未名忽然问道:
“如何证实他们买通了狱卒?”
蓝思琳笑眯眯道:
“难道你忘了吗?我的鼻子对烟味可是相当敏感的……”他的眼神仿佛不经意地瞥向了洗衣帮里,被众人围绕的某个角落处,里面似乎隐隐有淡淡烟雾飘出。
“我可不认为食堂里还慷慨到能够为死刑犯派发香烟,既然所有犯人都走不出这座地牢,那么有能力带烟进来的,还会是谁呢?”
柳未名恍然,不由淡淡一笑。蓝思琳却意味深长地咧了咧嘴: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似是有些不解,蓝思琳却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结合我刚才的信息,就不难推测出这座地牢的发展历史:最初大家都是随机分配,各自干各自的活,吃各自的东西。后来天一组的成员被捕,丢进地牢以后,开始有意识地组建成帮派,通过帮派的力量来压榨地牢里的其他牢犯,抢夺食物,吸纳成员,甚至获取更多各种各样的利益;久而久之,那群不属于天一组的犯人们不堪重负,终于产生了反抗的意识,于是便效仿着洗衣帮,同样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群体,也就是对面的下井帮。虽然下井帮的犯人身负重罪者不多,但胜在人数较多,且体力也因为沉重的工作而得到了相对的锻炼,才会和以死刑犯居多的洗衣帮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势均力敌的对峙局面。”
他话锋一转:
“光是这么说,其实和历史上民众揭竿而起反抗皇权暴政的情况非常相似,事实上,确实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你千万不要以为那群被迫团结在一起的下井帮蟊贼就是什么心地善良的简单货色。人和环境是互相影响的,哪怕是再纯良的小屁孩,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得久了,也会学会所有坑蒙拐骗的本事。”
柳未名淡淡道: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江湖。”
蓝思琳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
“所以了,回到我最开始说的。那群洗衣帮的人,分明是日子快要到头的死刑犯,却仍然不忘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明知道世界末日要来了,也要在暗地里考五本证’了。虽然是毫无意义的,完全无用功的作为,可我却相当欣赏呢。”
蓝思琳眼神迷离地笑了笑,悠悠哉哉地朝着洗衣帮那个烟雾缭绕的角落走去。
“毕竟,”他轻轻道:“人生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
柳未名皱眉道:
“你要做什么?”
蓝思琳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当然是去蹭烟抽了。”
看着蓝思琳的身影逐渐走远,竟是真的隐没在了那人群中,柳未名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真是个疯子。”
但是没过多久,柳未名便收敛了笑意。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水一般的平静,端坐在墙边,眉头却微蹙起来。
远处,几名早就注意这边许久,囚服干净的牢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慢围拢了过来。
几名囚犯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的兴奋,领头的那个板寸头昂起头来,目光阴冷道:
“新来的?”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拿起餐盘上方才咬了一小口的馒头。
那板寸头猛然一脚将柳未名手上的馒头踹飞,馒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粘上许多泥土。围着柳未名的其他囚犯阴仄仄笑起来。
“二当家的,这小子好像不怎么懂规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