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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泽的生活十分规律。
起床,看书,出门,打架,睡觉,起床。中间穿插一日三餐。比闹钟还要准时准点。
福利院附近流传着一个怪谈,说是午夜十二点以后的大街小巷,常常游荡着地狱的使者,惩处夜间胆敢上街作恶的无赖。
这个怪谈一度被以为是年轻父母恐吓顽劣子女的谎言。但只有在林泽手下领教过滋味的恶棍们,才真正会对此噤若寒蝉。
出于趋利避害的心态,林泽居住的阁楼通常不会有人打扰。如果不是他下楼梯时还带着封逸,甚至就算过了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养了一只小宠物。
当然,也不知道原来传闻中的“地狱使者”与自己比邻而居。
除却封逸这只认定了就一条路走到黑的傻狐狸,至今为止还没有敢于亲近这匹孤狼的生物出现。
封逸在观察他数日的违法乱纪行径之后,每每在心中诞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区别于普通的不良少年,林泽的意图并不是在打架斗殴中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恰如一个勤劳而孤僻的清洁工,独立于喧嚣之外,又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扫除世间的污秽。只不过清除掉的事物从垃圾变成了人。
照这种性格,等魔神约瑟夫真正苏醒,不将人类来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扫除,他自己都不信。
多少都有点慎得慌……
封逸打了个冷痉,趴在林泽的裤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的毛衣,揪出一片片的线头。
林泽被他搅得烦闷,放下书钳住两只小尖爪。倒不是怕衣服被小狐狸弄坏,而是担心封逸的爪子被割破了,又要让自己处理伤口。
书是别人送给他的。福利院对面街头的角落里,有一家年代久远的租书店,店长是一位孤寡老人。林泽有次教训市井杂碎,无意间救下了正被他们勒索的老店家。
老人为感谢他,让他自己选了几十本书带回去。
福利院穷得叮当响,就算有闲钱也不会选择给予他多余的添置。阁楼里其他摆设的来头大多也与之大同小异。
唯独这只作天作地的混球……
不就是养条狐皮围巾,怎的就这么麻烦。
封逸被捏得爪子疼,嗷嗷叫起来。
“别闹。”
虽是不耐烦的语调,但封逸的爪子到底被松开了,温暖的手掌盖在小狐狸的身上。
随即,这只手陡然震颤了一下,从指尖诞生的僵硬极速蔓延了全身,林泽瞳孔猛缩,往后一倾,耳边垂落的发梢由于惯性斜往了颊侧。
接着,仿若电影的慢镜头,面向窗户而坐的男孩与地面的角度无声地缩小,影子被冬日的阳光以一种慢得几乎使人窒息的速度无限拉长。
咚。
林泽连人带椅倒在地上,顷刻不省人事。
微风拂过窗纱,摊开散乱的书籍飞快地翻过一页又是一页。男孩的躯壳随意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死寂如裹尸布覆住他的表面。
封逸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了半刻,惶急地在林泽耳畔高声呼喊,见他毫无相应,便在他周身徘徊,不断地咬他的手腕,用脑袋蹭他的脸颊,穷极一切能够唤醒男孩的方式。
无济于事。
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忽然拉伸成遥不可及的深渊鸿沟。
封逸感觉自己就是站在悬崖巅口往下高呼,一切都被混沌吞没了,什么也传不到坠落谷底之人的耳畔。
好像……在他们两个之间隔了一道玻璃门。无论怎样呐喊,那一头的人听不见,只会渐行渐远。
隔绝生与死。
似被榔头重重击中了后脑,封逸心神一闷,跃上林泽的胸脯,伏下身贴着他温热的身体。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过去,却感觉不到本该强健有力的心跳。
随着时间的流逝,封逸全身都开始发冷,一阵酸痛无法抑制地涌上鼻尖。朝着男孩安详的脸庞,他细细软软地唤了一声。
大蠢猪……
死了?
不不不,现在只是心跳骤停而已。还有救的!
封逸这样安慰自己,险些当场崩溃。
可是他又做得了什么?一只屁点大的狐狸崽子除了傻子似的跳来跳去,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毙命于眼前,还能有什么用?
封逸甚至彻底忘记他当初是为了杀死约瑟夫才进入梦境世界里来的。
无力如链钩嵌进封逸的四肢,稍稍一动几乎都能撕翻出血肉来。他趴在林泽不再起伏的胸脯上,每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抽痛。
封逸现在终于明白,心有余而力不足究竟是何等的绝望。
目光像被锁住似的禁锢在林泽紧绷的眼睑上,他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阵鸣叫,从低沉到尖利,声声饱含泣血的悲感,与走到绝路的卑微乞求。
狐皮给你,狐毛给你,尾巴也给你!我通通不要了!
快醒醒啊大蠢猪!
否则我要跟别人走掉了!
你连我都不管了吗……
最后一声悲鸣撕心裂肺,却更像要把心肺都呕出来。刹那间,一片荧白的暖光笼住了狐狸。一只属于人类的手臂从光芒中伸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