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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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府内来人,转眼间已经走到了正堂内,李氏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打头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身材瘦削,高挑的模样一看便不是江南人。虽然带着白色面纱,但是那双黑眼睛古井无波,说是女人,更像是个皈依佛祖的僧尼,没什么生气。

“你是谁?”李氏心中疑惑,如果府上入了这样的人,她不该不知道才对。

“我乃四贝勒足下幕僚,此乃我的小印。”温凉淡漠地开口,抬起的手掌中正有一枚小印,李氏只是看了两眼便皱眉。贝勒爷竟然收了个女子幕僚?但那枚小印又是真的。

等等,李氏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她怎么这么熟悉?

“两个月前,侧福晋的丫鬟看到的人便是我,这些衣裳,也是我的东西。”

李氏嗤笑了声,无视了那惨叫的声音,娇媚地眨了眨眼,“原是你,你倒是害我不浅。如今你是来逗弄我,以你的身材如何能够穿得下这几身衣裳?”李氏至少比眼前的人矮了数寸,两人的衣裳尺寸不可能相似。

温凉淡定地点头,抬手露出张带着暗香的笺子,“这是我之前的存单,您的衣服是二十件,我则是十二身,您可派人去取单来仔细查看。至于为何我的衣裳会变成您的尺寸,这个问题自然还得落在您身上。”他淡漠地说道,“我和您,本来不该有任何联系才是。”

李氏抿唇,扫了眼身边的丫鬟,自有人去后面搜索不提。片刻后,那个丫鬟捧着几本东西过来,仔细核查后,的确找到了四贝勒府的订单,这个月最大的数量只有两个,一个是李侧福晋的二十件,一则是十二身,下面另外还备注着每批订单要求的款式和布料。

这是温凉接手后要求每个店铺都要制定好相关的订单要求,免得事后找不到可以回溯的数据。即便李氏如今想不起来,当时前来的丫鬟手中必定有这笺子!

李氏落在扶手上的手掌慢慢捏紧,直到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温凉只做不见,淡然说道,“侧福晋刚刚经历悲痛之事,贝勒爷怜悯有加,还是早早回复歇息的好,我这便告辞了。”他来也快速,去也快速,很快便带着人离开。

那女子只是幕僚,那淡漠的感觉不是作假,她也的确与李氏没有关系。如果只是这样……她差点咬碎一口白牙,滔天的怒火让她几乎失去理智。

温凉想做的事情并不多,也不需要做很多。他只需要在李氏的情感上开个口子,让理智有机会涌现出来,最后揭开蒙蔽她视线的冰山一角。

看,机会来了。

这常年在宫中待着的人就需要有个能让主子记住的手艺,若不成的话,那么多个伺候的人,为何就偏偏注意到苏培盛呢?这就是有的人只能一辈子被踩在脚下,有的人能迅速出头。在宫里活着,这良心可就不能要了。

他得意地哼着小曲儿,完全没有半个时辰前忧心忡忡的模样,张起麟带着王以诚王朝卿两人匆匆走过茶房,冲着苏培盛摇头骂了两句,这又赶着去做事。

刚刚要命的差事被张起麟推给了个小内侍去做了,里面的气压低沉得小內侍出来就直接软倒在地。但这两个黑心肝在确定警报解除后,又伸直了腰板各自做事去了。至于刚才趟雷的家伙,那是谁?

等苏培盛奉着两盏茶回到外书房的时候,温凉刚好看完了书信上的内容,这封书信上正是胤禛的暗探截留下来的信件,在誊写了一份后又把原先的真信原路放回,这份誊抄的书信被呈现在了胤禛的桌案上。

里面正是索额图与太子胤礽在康熙三十八年来往的书信,信中提及到的内容恰好是这几年关于朝政大局的事情,内里索额图还隐约提及到皇位之事,若是曝光出去引起了朝廷动荡,皇上震怒,这太子之位难保,更莫说谁也不知康熙的心意。

“你以为如何?”胤禛询问道,他并不只叫了温凉一人,只是他突然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这封信是假的。”温凉肯定地晃了晃手头的书信,指尖在纸边滑过,“不管是索额图还是太子殿下,他们两位身居高位多年,不论如何,想这样几近指名道姓的书信在阅读后定然会被焚烧。若真出现遗落,以这样丢三落四的习惯,索额图也不可能身处如今的位置。”

“不错。”胤禛背着手从书桌后走出来,“虽粗看上去很正常,然仔细思索后却几乎处处都透露着破绽。不管出手的人是谁,索额图和太子都有麻烦了。”即便他们不信,可这样的书信能被他们随随便便就拦截下来,其他的人自然也能。更妙的是,他们不需要去管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只需要有这个由头就好了。

等温凉和胤禛对这件事情进行了剖析,还没等彻底说完,门外便传来守门內侍的声音,“贝勒爷,几位先生过来了。”

胤禛微蹙眉,少顷便松开来,“让他们进来吧。”

走进门来的人恰好是半天前刚发生吵闹的几人,冯国相和沈竹之间还是存着火气,两人各自走在最边上。沈竹的视线和温凉搭上的时候,他冲着温凉点点头。温凉虽没有如同沈竹这般明显的表态,却也微微颔首。

因着温凉是第一个过来的人,他身处的位置距离胤禛最近,冯国相在注意到这点后,心思又活络开了,更带着许多不满。冯国相是老资格了,至少比温凉要早个几年,他在胤禛身边的时间这么长,然实际上并不怎么受胤禛重视。

四阿哥不过二十一,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虽性子淡漠,仍带着年轻人的朝气。冯国相不同,如今三十出头,对大多数事都带着谨慎保守的建议,更带着暮气沉沉的感觉。且冯国相有能耐也有忠心,然而性子却过于狭窄了。

只是冯国相不这么认为,他以为备受冷遇的原因出现在同僚身上,如果不是他们太过谄媚各显神通,他才不会至今仍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这让他对任何标新立异之人都带着狂热的厌恶感,温凉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甫一见到温凉的女装打扮,冯国相便坚定地认为这女人是为了吸引贝勒爷的注意,而贝勒爷也真的中计,这着实让冯国相懊恼不已。

缎子事件便是他下手的,他毕竟在胤禛身边这么久,还是有点人脉手段。只可惜温凉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坦然地穿着这身衣裳外出走动,气得冯国相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没摔碎了屋内的东西,牙狠狠得却无计可施。

在之后再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且他隐隐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几个小院,知道是贝勒爷的人后,冯国相也不敢再下手。只是不动,不代表他的怨恨便消失了。

温凉安然地坐在位置上,他的双手随意地安放在膝盖上,手边的茶盏幽幽地散发着茶水的香味,这是人来前苏培盛刚刚续杯的。后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苏培盛佁然不动,是他下头的內侍泡的茶。到底是专攻茶艺的人,泡出来的茶水也没惹得这几个幕僚不适,只能说这几个没赶上好时候。

胤禛为人多疑,能入了贝勒府居住的幕僚都是再三筛过身家忠诚后才放进来的。既选择了这几个人前来,也有选择的道理。人多了不行,人少了不行,几个刚刚好,若是还有难以解开的困惑,那便再找几人便是。

只是胤禛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温凉身上,刚才他的几句话打开了他的新思路,或许只需要他一人,便足以解开今日的事情了。只是这样的话,以胤禛的谨慎不可能说出口,他扫了眼其他人,把手里的信随手递给温凉,“你给其他人先看看。”

温凉接过,转头递给了坐在左手边的沈竹。

沈竹细细看来,胤禛却没等其他人看完,便继续询问温凉,“刚才你说到按兵不动,可如今已是不得不动的局面。”今日的事情或许可以是一个打开局面的好机会,却也可能是烫手的芋头。

胤禛心里再清楚不过,可他却仍然期待温凉接下来的话语。

“刚才某虽罗列了几个可能,但还有一点尚未提及。若是这次不是别人,抛出这诱饵之人,正是东宫呢?”温凉所说的内容如不息的江河水从悬崖一跃而下,重重砸落到底下幽静无底的深潭,又溅起了几尺高的清澈水花。

也在胤禛心中砸开一个坑。

胤禛一贯是太子党,也一直以胤礽为重。

或许是因为年幼被养在皇贵妃佟佳氏膝下,他的身份与太子更加接近,更别说后来佟佳氏在临终前被封为皇后,胤禛的身份更是与其他的兄弟拉开差距,当然,和亲生母亲德妃的差距也在无形中增加。不论如何,胤禛和太子的关系一直不错。

不可否认,胤禛心中存着皇位的念头,这样的念头微弱又坚持,无法消失却也不能成行。都是皇子,哪有希望龟缩做虫的道理?可理智让胤禛一直牢牢守住这个念头,从未逾越雷池,也从不放纵己身。他便是这样的性格,只要想做,便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放纵是愚蠢的方式。

但如今摊开到眼前的这份算计,显然是把所有的兄弟都算计上了。温凉刚刚提出的可能虽有点天方夜谭,却恰恰击中了胤禛这段时间思虑的事情。太子年岁渐长,皇父也开始在忧虑年轻的太子是否虎视眈眈,分权是其中之一,却也让太子对众位兄弟越发警惕。这一步走得异常凶险却不失为妙计,只要能收尾,轻易便能试探出不少东西来。

只是太子算漏了一点,温凉在心里面无表情地在太子人偶上扎了一针。

人心莫测,如今的康熙可不是以前对他偏心偏宠的皇父,胤礽也不是年幼可怜的孩子,索额图更不是当初那个雄心壮志一心为着皇上的御前侍卫。人都是会变的,如今和明珠两人在朝堂上形成结党之势的索额图,可不再是那个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皇上信任的妻弟了。

这封信抛出来,得到的结果是否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尚未可知。

胤禛和温凉的寥寥数语让在座几人坐立难安,索性他们很快便传阅完了书信,一个个都陷入了沉吟中。最后是戴铎先打破了沉默,“贝勒爷,不管他人反应如何,如今我等最该做的事情是独善其身。这封信是几位阿哥抛出来的也好,亦或是太子传出来的也罢,但切不可让皇上误以为您也参与其中。”

胤禛颔首,赞许地看了眼戴铎,“戴先生言之有理。”随着胤禛的嘉许,沈竹冯国相等纷纷发表了己身的意见,集众人之思想,倒是弄出了不少种可能,称得上集思广益。

温凉的指尖继续在膝盖上敲着节拍,微弱又不起眼。

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一个大胆的猜测。

温凉漫不经心地研磨着墨水,“她们做这行的忌讳实属常事,我又怕它什么?”

铜雀气闷,在温凉身边放下茶盏,“但是您也不能这么随意就放他们走,定然是有人搞鬼,否则绣坊不敢如此行事。”鹑鸟之前也做过格格的衣裳,一贯是安分的,突然来这么一出,要说没有缘故,铜雀自然不肯相信。

“左不过是那几个人,想着歪门邪道欲让我发火。”温凉抬起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蘸饱了墨纸开始在摊开的宣纸上写字,“且不说能做出这般下作事情的定然不受重用,忽视他、漠视他、无视他、自在地穿着这身衣裳气死他,岂不更好?”

别说忌讳断子了,就算要他现在结婚生子也是不成的。

“可是格格……”铜雀心不甘情不愿地想继续开口,却见温凉把一张纸提起,“把它送到门房那里去,如果有人前来投奔。相貌如其上所言,让门房千万要把这消息传给贝勒爷,不能有丝毫轻视。”

铜雀没再多言,接过纸张前去办事。那张纸上的字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最后温凉盖下的那个随身小印,拥有这枚小印的人可调动府内,门房的人才会上心。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这些皇子龙孙的门房。

温凉负责的事物并不多,连胤禛都只是个闲散贝勒。毕竟此时康熙也不过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哪怕是出生即为太子的胤礽也只能死死地按耐住心中的想法蛰伏,十数年后太子的结局,若说是这等待的时期太过漫长也未可知。

闲来无事,温凉提笔把他所能记得的关于这几年的大事记录下来,写到最后已经是满满的三大张。停笔的时候,窗外已是黄昏时分,昏黄的天色令人有点头脑沉沉,他站起身来一边扯碎纸张,一边走到火盆边。洋洋洒洒的碎纸落入炭火中,就如同白雪覆盖住黑色的污垢,转瞬间又被突起的小火苗吞噬,很快连带着其中的蝇头小字也很快消逝。

他在心里盘算着年数,在脑海中唤着系统,[温和要动手术,我这边的时间却需要十数年,这个时间差难道有用?]他的语气很平淡,却透露着一种无形的威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系统只能幽幽地说道,【宿主请放心,相信本系统的能耐,只要您能完成主线任务一,您的妹妹温和定然能够平安,时间不过是小问题。】

温凉冷哼了声,得到想要的回答后便没再理会系统。起身的时候略显踉跄,他捂着额头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眩晕的感觉才慢慢消失。想起原身以前的食谱,温凉抿唇,低血糖也是常事了。

等到躺回床上的时候,温凉心里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幸运的是,只有胤禛苏培盛与铜雀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不幸的地方也正是在此。

原身喜欢这些的原因,都在于他幼年的经历。他身份特殊,其母是顺治养女和硕公主,他的父亲实际上乃是平南王尚可喜七子尚之隆。到了后来,他因故流落在外,变得更加内敛阴沉,直到遇见胤禛前,他都是以女装示人。当然到了现在,他仍旧是女装,然胤禛是知道他真实性别的。只是其中这段往事,只有温凉自己知晓。

之后他的脑海中仍旧是在不断盘旋着各种念头,温和的情况,胤禛的重视和幕僚间的排斥……许久后一阵睡意翻滚,温凉渐渐睡着了。

次日温凉早早便起身,按着原来的习惯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然后回去洗漱。正待他打算回到书桌边的时候,温凉隐约听到了铜雀的声音,他凝神细听了片刻,打开了房门。伴随着房门的打开,那争吵声也随之停下,铜雀与另一个丫鬟同时扭过头来。铜雀脸上带着懊恼,另一个傲慢的神色还未从脸上褪去,却又爬满了震惊,“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