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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安生的新院子里,等包括宁王爷在内的所有人离开后,她开口向守在门口的一个仆妇,讨要两样东西:一根银钗和一只猫。
仆妇神情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应下来。
莫安生冷冷一笑,“要我亲自去跟王爷讨要吗?”
仆妇想起下午宁王爷对莫安生的百依百顺,立马明白眼前这位,虽暂时是被宁王妃囚禁在这,却不折不扣的是以后的主子!
甚至于会是一个十分受宠的姨娘!
她虽是王妃的人,也知这后院里的大小主子,特别是受宠的,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若不小心得罪了,人家借题发挥想治她罪,王妃难道会为了她一个小小奴婢,与王爷起冲突不成?
仆妇很有眼色地道:“是,安生小姐,奴婢马上帮您准备好!”
这个仆妇办事有几分效率,很快,莫安生要的银钗和猫便送来了。
钗子和猫送来后,莫安生便待在屋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浑身雪白的小猫儿,安静地等着各方人物的造访。
果然,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仆妇迟疑的声音,“苏侧妃,王妃命奴婢守着安生小姐,奴婢半步不敢离开,还请苏侧妃您不要为难奴婢。”
苏侧妃的声音比以往莫安生听到的,多了几分娇蛮和傲气:“刘婆子,本侧妃有让你离开吗?本侧妃只是要见一见莫安生!”
“苏侧妃,王妃…”刘婆子为难道。
“王妃说过不许让莫安生离开这院子,有说过不让人进去见她吗?”苏侧妃不耐烦地截断刘婆子的话头。
刘婆子不敢随意捏造,老实道:“这…倒没有。”
苏侧妃怒喝道:“既然没有,你敢拦着本侧妃?嫌命长了吗?”
“奴…奴婢不敢!”刘婆子无奈之下,只得让开了身子。
苏侧妃重重哼了一声,“水珠,在外面等着,本侧妃去去就来。”
“是,侧妃。”
莫安生其实很不愿意第一个来的人是苏侧妃,毕竟各种因缘际会下,她与苏侧妃的关系,并不算太糟。
而且苏侧妃这个人,只要不触碰到关于宁王爷和成茵郡主的事,原则上来说,她算得上是个还好相处的人。
只是,偏偏此事跟宁王爷挂上了勾,因此也不难理解,第一个来找她麻烦的人,是苏侧妃。
“安生见过苏侧妃。”也正因为如此,对着苏侧妃,莫安生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苏侧妃站在门口处,看着屋子里精巧大气的摆设,看着正襟站在一旁的莫安生,心中情绪复杂万分。
莫安生将她当成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她何尝不是将莫安生当成了朋友一般的存在?
而如今自己相信的人,转眼间,却要成为自己夫君的二十三姨娘。
没有人能体会到苏侧妃此时心里,不仅因为宁王爷又要纳妾而产生的心痛,还有因为那人是莫安生,而深感被背叛的愤怒。
她想用尽量平静的语气来质问莫安生,为何要这么做,可拔高的音量、颤动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她此时愤怒的情绪:
“莫安生,你先前用熊宝宝来接近茵儿,用绣像纨扇来诱惑本侧妃,让本侧妃同你合作,是一早就打定了这样的心思吗?”
若是如此,以她不过一十二岁的小丫头,那心机,实在深得可怕!
莫安生平静道:“苏侧妃,您误会了,安生从未有此念头!”
“那为何,那为何王爷要纳你为二十三姨娘?难道真是因为你姐姐十八姨娘的缘故?”苏侧妃咬牙不屑道:
“你姐姐去世的时候,王爷连看都没去看一眼,早就将她忘了个干净,哪有什么恩情可言?”
莫安生垂着头,漠不作声。
苏侧妃心里的酸意一下子全涌上来,“所以,王爷要纳你为二十三姨娘,竟是为了你这个人?”
一想到这,苏侧妃的气再也压不住,“你不过是一个还未长开的小丫头!身形样貌无一样能入眼。
居然就让王爷对你动了心思,这么迫切地要将你纳入后院?莫安生,你到底对王爷施了什么妖法?”
莫安生苦笑一声,继续保持沉默。
以往让苏侧妃倍觉顺眼的眉眼,现在看来,只觉得讽刺得厉害!
她不想再看到这副嘴脸,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用力甩在莫安生脸上,恨声道:“我苏青婉做事,一是一,二是二!
如今你马上就要成为这府里的二十三姨娘,那你我以后断没有再合作的可能!这里是张两千两的银票,就当是你提供绣像点子的奖赏!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在这后院里,你若犯在我苏青婉手里,我绝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你自己好自为之!”
“即然如此,那苏侧妃可否协助安生逃走?”苏侧妃转身欲离去的刹那,沉默许久的莫安生突然开了口。
苏侧妃猛地转过身,“你什么意思?”
莫安生声音平淡:“成为这府里的二十三姨娘,从来就不是安生自己的意思。
安生的丫鬟如玉,正是因为安生要逃走,而被王妃迁怒杖责重伤,而后被人疏忽照顾致死。”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成为王爷的姨娘,是王爷逼着你,强要纳你为姨娘?”苏侧妃完全不敢置信。
宁王府是什么地方,宁王爷是什么人,那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想要进来的地方,想要侍候的人!
那些自愿送上门的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王爷不要,非要纳一个还没发育好的小丫头?这说出去,谁信?
“是!”莫安生毫不退让地直视苏侧妃的眼睛,那双黑亮的眸子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我不相信!”苏侧妃几乎是下意识地喃喃说出了这句话。
“苏侧妃若不信,安生也没办法。不过今天下午,王爷亲自来见安生,亲自下令惩罚了疏忽照料如玉的丫鬟,亲口答应安生初八晚上放烟火,送如玉好走!
这样的事情,若放在任何一个姨娘身上,苏侧妃您觉得,有可能会发生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姨娘的贴身丫鬟,被王妃惩罚了,就算是错罚,按以往王爷出于尊重王妃,从不插手后院之事的行事准则来看,也定会交由王妃自行去处理,而绝不会自己插手进来!
苏侧妃想不信,摆在眼前的事实,却让她不得不信,这让她的心,更加尖锐地痛。
她用力地用指甲刺向自己的手掌心,以防自己情绪失控之下,做出什么错事,说出什么错话。
她与宁王爷青梅竹马长大,虽然如今已渐行渐远,可在这后院里,她仍然还是最了解宁王爷性情的那个人。
倘若他在意的东西,让人不小心毁了或扔了,那个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苏侧妃深吸两口气,尖声道:“莫安生,王爷是这府里的主子,他想要的东西,连王妃都得顺着他的意,谁敢逆他的意?”
“明着自然是无人敢,但暗地里,安生就不敢肯定了。”莫安生看着苏侧妃,意味深长道:“而且,法不责众!
今儿个下午的事情一传出,这后院里想安生死或者消失的人,必定大把人在,所以安生特意要了一根银钗一只猫,不想死的那么不明不白。
也不想让后院里的姨娘们,因为下毒下药不成反被抓个现行,误了安生想要逃走的大计!”
“你既然想逃走,为何要将这消息告诉本侧妃?”听到此,苏侧妃心情十分复杂:
“你就这么肯定本侧妃会协助你逃跑?这么肯定本侧妃不会将你要逃走的事,告诉王爷?”
“因为下午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安生计划好的,目的就是想要告诉这后院里所有的女人:倘若安生留了下来,这后院里的女人,将永远不会有立足之地!”
莫安生双眸露出自信的神情,声音坚定,“我莫安生或许样貌身形都不出众,但女人能获得长久宠爱的根本,从来就不是美丽的容颜,姣好的身形,而是无双的智慧!
容颜易逝,智慧永恒,而这智慧,正是安生所拥有的!”
停顿片刻,莫安生讽刺一笑,“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或不能轻易得到的,越会想得到,想征服!
所以安生心里十分肯定,就算您和这后院里所有的女人,都不愿意协助安生逃走,也绝不会将此事告诉王爷。”
此时的莫安生,一扫以往卑微柔弱的神情,霸道自信,淡定从容。
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哪里还能让人注意到她只是个刚刚十三岁的小丫头?
苏侧妃沉默了,许久后才幽幽道:“本侧妃知道了,让本侧妃考虑一下。”
“苏侧妃,念及以往您对安生的好,安生还是刚刚那句话:法不责众!”莫安生对着转身离去的苏侧妃的背影道。
苏侧妃顿了顿,推开房门,带着水珠离开了小院。
她离去后没多久,另一个访客就上门了。
对于这个访客,莫安生就没那么多好脸色了,她趴在桌上,逗着小猫,懒洋洋道:“杜侧妃好!”
“这还没成为姨娘呢,就开始摆架子了?”杜侧妃看到她对她毫不在意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
“就算成了姨娘,也得唤本侧妃一声姐姐,你得意个什么劲?”
“杜侧妃哪里看到安生得意了?”莫安生睥她一眼,“而且杜侧妃来此,不就是想帮安生逃走的吗?哪有什么姐姐妹妹之说?”
“你…”你怎么知道几个字,差点冲口而出,杜侧妃急忙住嘴。
因收得急,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娇媚的面容上布满红晕,煞是动人。
可惜莫安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杜侧妃身后是谁,你我心知肚明,就不必兜着圈子说话了。
下午的事情一传出,你主子定给你传信了,让你想办法将我弄出去吧!”
这个死丫头,怪不得史嬷嬷一直让她不要小瞧,如今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瞧,被关在这小院里,居然也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杜侧妃所来,确实是下午的事情一发生后,史嬷嬷立马让人送信给魏王爷,魏王爷便让二人想办法在十六之前将莫安生弄出来。
杜侧妃很想嘲笑莫安生两声,说她异想天开,得了妄想症!可事实如此,容不得她否认,也没有时间让她狡辩,索性直接认了。
“既然你知道了,到时候就乖乖配合本侧妃行动,否则若白白受罪吃苦,别怪本侧妃没提醒你!”
“杜侧妃想必不知道吧,其实安生也不想留在这宁王府里,做那什么二十三姨娘。”
莫安生似笑非笑道:“不过,安生要逃走,只能是杜侧妃你配合安生的行动,否则一切免谈!”
“莫安生,你什么东西?敢跟本侧妃讨价还价?”杜侧妃气极败坏。
“你才是个东西!安生并不是在同你讨价还价,因为你并没有这个资格!
安生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情,然后由你去转告你的主子,行就合作,不行就拉倒!”
莫安生打了个哈欠,“安生累了,想歇息会,杜侧妃慢走不送!”
那样子竟好似她是主,而她是仆,杜侧妃气得浑身打颤,恨不得上前撕烂莫安生。
却见她已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向床边,倒头就睡。
杜侧妃将一口玉牙咬了又咬,用力甩甩手中的帕子,转身离去了。
在她离开瞬间,躺在床上的莫安生睁开了眼,那眼里一片清明,毫无倦意。
刚刚她之所以敢同杜侧妃提这样的条件,是因为她十分清楚,在这京城里,除了她自己之外,最想她离开宁王府的,怕是只有那魏王爷了。
而从他先前的行径不难看出,那也是个损人不利己、任性的主!所以莫安生相信,魏王爷必定十分乐意,协助自己逃出宁王府。
不过,逃出宁王府之后,就会是另一番态度,兴许会派人在宁王府附近,等着她一出来就将她捉走。
莫安生呵呵两声,没关系,只要本姑娘离开了宁王府,哪会轻易被你们这帮兔崽子捉到?
晚上的时候,卢绣娘在李嬷嬷的陪同下,突然来了,“安生小姐,实在不好意思。
那天有个部位的尺寸,奴婢记得不是太清楚,要再量一量!”
莫安生顺从地抬起了手,卢绣娘边量边道:“安生小姐,您实在是太瘦了!得像我那远房侄儿般,一顿多吃点才长得好!”
远房侄儿?莫安生心一动,“卢婶婶,如玉才刚刚去世,安生哪有什么胃口吃得下?
后天是如玉头七,府里会放烟火,您也好好瞧瞧,替安生送一送如玉!”
卢绣娘叹口气,“奴婢与如玉也算相识一场,定会好好送她的!安生小姐你放心。”
——
夜晚,秦侧妃的小院里,在一个瘦小的黑影离去后,香草忍不住问秦侧妃:“那件事,公子怎么说?”
秦侧妃将刚收到的纸条扔进香炉里,瞬间火苗蹿起,转瞬变成了灰烬。
她盯着那不断闪烁的火苗,面上神色难辩,“公子道静观其变,既然她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还有后着。
等她离了府后,再让人收拾她。”
香草知道,秦侧妃对于莫安生,是打心眼里十分欣赏的,今天下午的事情发生过后,秦侧妃面上的赞赏就未消失过。
也因此,她是十分不愿意看到莫安生就此香消玉殒,可公子执意如此做,她也只能遵从,因而才会有这么纠结的神情。
——
初七这天,莫安生又接待了许多人,府里大部分的姨娘,还有苏侧妃,杜侧妃。
每个人都是怒气匆匆地来,咬牙切齿地离去,离去的时候,面上又带着松了口气的神情。
大约傍晚的时候,李嬷嬷带着卢绣娘来了,让她试试重新改好后的嫁衣。
嫁衣十分合身,娇艳的桃红色,为莫安生并不出彩容颜,增添了几分小女儿的娇俏。
卢绣娘满意道:“安生小姐穿上这身衣裳后,一下子就成了个娇美的小新娘子了。”
莫安生似乎也十分满意,喜滋滋道:“都是卢婶婶手巧,安生是托了您的福!”
她对着镜子左瞧右瞧,好似不舍得脱下来一般,“卢婶婶,您瞧这嫁衣,可还有不妥之处?”
“奴婢瞧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心照不宣。
最后,莫安生不舍地脱下嫁衣,送走了李嬷嬷和卢绣娘,面上的羞涩笑容迅速掩去。
初八天刚刚黑,宁王府的上空,就燃起了灿烂的烟花,一波接一波,照亮了京城大半的夜空。
引得京城中人纷纷外出观看,不知这宁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突然放起烟花。
身着一身短打黑衣的莫安生,闭着眼双手合十,望着天空默默祷告了片刻:
如玉,你走好!你的仇,我已经帮你报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莫安生回来的时候,就是报仇的时候,你到时候好好看着!
她放下手,取下挂在屋檐下的灯笼,随手将灯笼往屋内一扔。
灯笼倾斜,瞬间燃烧起来,引爆了地上的火油,整个屋子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莫安生转身,正想毫不留恋地离去,一个黑瘦的身影,面露凶光,挡住了她。
陈嬷嬷?宁王妃身边那个只见过两三次的嬷嬷,陈嬷嬷?她为何会在这里?
莫安生还没反应过来,陈嬷嬷已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力气大得似要致她于死地一般。
熟悉的感觉,让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了莫安生的脑子里。
原来那个半夜里想取她性命的黑影,便是宁王妃身边的陈嬷嬷!
此时的莫安生,没时间多想为何她要出手杀她,若再不走,被宁王爷发现端倪,她就再也没机会逃走了。
她抽出袖中先前让仆妇送来的银钗,毫不犹豫地向陈嬷嬷的双眼刺去。
“啊!”陈嬷嬷凄惨大叫,松开了掐着莫安生脖子的手。
莫安生趁机往边上一闪,用力一推,将陈嬷嬷推进了房内的火海之中。
然后拔腿就按原先计划好的路线,往宁王府外面奔去。
顾不得看一眼一倒进门便迅速被大火淹没,发出凄厉惨叫声的陈嬷嬷。
接着,苏侧妃院子里响起响彻天地的呼喊声,“走水啦!快来救水啊!”
所有的下人,提着水,拼命跑向苏侧妃旁边,莫安生的院子。
前院的小厮见到满天的火光和黑烟,也顾不得避忌,跑过来帮忙。
没人留意到,一道黑影,偷偷地溜向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莫安生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老朱,大伙都去救火了,你还不去,呆楞着站在这干什么?”
本来有些犹豫不知该走不该走的老朱,听到有人直接喊他去救火,想也没再多想,顺从地拔腿向火源地跑去。
莫安生轻轻推开小门,喵喵地叫了两声,很快,就有另一个喵喵声传了回来。
“小胖子!”莫安生轻声唤道。
不远处的拐角,小胖子探出头,“安生,我在这。”
莫安生迅速向他跑过去,道了声,“走吧。”
然后一瘦一胖两道黑影,便向着出城的方向走去。
宁王府人多势众,很快,火势便被控制住了。
当被烧得奄奄一息面目全非,左眼里还插着根银钗的陈嬷嬷被救出来时,宁王爷的脸色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