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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剑潭位于后山的五迭瀑下,距离松鹤园不过十多里的山路,那里景色怡人,但常日里人迹罕至。林熠故意在泥地上留下这个地名提醒自己,难道其中暗藏玄机?
他左右猜不透林熠的用意,便在祭拜过玄干真人之后,迳自往故剑潭行去,转眼来到潭前。五迭瀑水声隆隆,碧潭空影清幽如故。宋震远伫立潭边凝神察看,果然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位于故剑潭西侧的几柱参天古木,似被人摧折,拦腰截断,歪歪斜斜倒在杂草丛生的山石间,四周碎石遍地,甚为凌乱。
他提高警觉掠身过去,目光触处,惊见一具尸体扑倒在半人多高的草丛里,手旁落着一柄古朴厚重的仙剑。从穿着打扮来看,显然是一位道士,背影却更令宋震远觉得熟悉。宋震远深吸一口气稳住紧张的心绪,蹲下翻转过尸身,立时目惊口呆道:“玄恕师叔!”
玄恕真人双目圆睁,直勾勾地令人害怕,却无任何回应,显已气绝多时,唇角边一缕淤血业已干透,身上的道袍破损数处,露出一道道惊心掌痕,似是经过一场激战后才不幸遇害。在尸身旁,玄恕真人左手垂落的地方,有用指力划出一个小小的字:林。
“林!”宋震远只觉得脑子中轰地一声,人整个懵了。几乎想也不用多想,他就能猜到在这个字背后所透露出的可怖信息。玄恕真人的伤口都在身前,普天下能全凭真实本领将他格杀当场,又姓“林”的人,能有几个?
宋震远的全身泛起莫名的寒意,不觉打了个冷战。就在刚才,林熠还异常郑重地许诺绝不在昆吾妄杀。可其实,他早已在数个时辰前杀害了自己的师叔玄恕真人!宋震远的双手在颤抖,脑袋里混乱成一团糨糊,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突然在迷乱中似有一道强光闪亮,随即醒悟道:“不对,林师弟既故意指引我前来此地,玄恕师叔临终前留下的字迹又如此明显,他岂有看不见的道理?“难不成,有人在栽赃陷害,而林师弟是有意要通过我,将玄恕师叔遇害的事情公诸于众,然后再谋解决之道?”
想到这里精神一振,思路顿时顺畅起来,继续盘算道:“对了,林师弟向来聪明,绝无可能如此疏漏大意。格杀玄恕师叔于正道各派的影响异常重大,损失却微乎其微。“况且他们之间并无甚怨仇,林师弟根本没有理由在此刻强化众怒,偏赶在各派会盟的这当口犯下一桩血案,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略一沉吟,他小心翼翼将玄恕真人的遗体照原样放好,纵声长啸向前山示警。这啸声三长两短、段落分明,乃是昆吾派传递特大警讯的联络信号。他连续示警三次,表明情况万分火急,随即静立一旁焦灼等待。
不一会儿,四名负责巡山守值的昆吾派年轻弟子,由玄澜真人率领急速赶至。见此情形,玄澜真人二话不说,从袖口里取出一枚信炮,弹指射上高空“砰”地散开,喝令座下弟子道:“封锁故剑潭,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这枚信炮上天,只眨眼的工夫,玄雨真人和各派的掌门宿老以及将将抵达昆吾山的天帝戎淡远、大长老段默陇等三十多人迅即赶到。众人瞧见玄恕真人的尸身,无不悚然变色,场中一片死寂。玄雨真人与戎淡远、楚镇昙仔细检查过玄恕真人的伤痕后,抬头问道:“谁是第一个发现者?”
宋震远上前一步恭声回答道:“启禀掌门师叔,是弟子方才发啸传警。”
玄定真人蹙眉道:“哦,你不在前山相帮款待各派贵宾,一个人到此作甚?”
宋震远刚想回覆,猛听松鹤园方向又响起警啸,自是那两名守陵弟子经脉禁制解除后,迫不及待地长啸报讯。众人面面相觑,均自诧异是谁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挑选今日在昆吾山上大肆作案。玄雨真人面沉如水吩咐道:“玄澜师弟,劳烦你再到松鹤园走一趟。”
玄澜真人领命而去,正一派的费久盯着玄恕真人左手下露出的“林”字道:“玄雨掌门,这可是令师弟的笔迹?”
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个字,玄雨真人黯然道:“只这一个字,又是用手指在泥地上划出,贫道也难以妄断字迹真假。”戎淡远徐徐道:“玄恕真人左手食指上沾有泥土,应该是他。”
段默陇摇摇头道:“假如是有人在真人死后握着他的左手写下,也是有可能的。”楚镇昙道:“应该不会。各位请注意看玄恕真人左手的姿势,非常自然。”
众人瞧瞧玄恕真人左手的形状,只有食指迸立,拇指蜷曲压在中指之上,无名指和小指自然收缩,并不似生硬造作之状,尽皆默然点了点头。天都派掌门青松子道:“玄恕道友临终前留字,莫非在指引我们寻找凶手,好替他报仇?”
漱心庵掌门镇魔神尼动容道:“阿弥陀佛,难不成这凶手竟是姓林?”
玄定真人切齿痛恨道:“林熠!好贼子!可伶玄恕师兄一生光明磊落,到头来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玄雨真人摇头道:“玄定师弟,真相大白之前,最忌讳的就是先入为主。毕竟林熠和玄恕师弟并无冤仇,平白无故为何要下此毒手?”
玄定真人亢声道:“那个小贼对自己的师父都能痛下杀手,何况是一个师叔?当日他假惺惺回山领罪,玄恕师兄秉公明断要严惩他,林熠必定一直怀恨在心,寻图报复。”
宋震远听众人论凶断案,锋芒直指林熠,心中大急;但他只不过是个二代弟子,在众多掌门、长老面前,连插嘴辩驳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满脸惶急地站在原地,苦等玄雨真人来讯问自己这个第一目击证人。
正这时,玄澜真人已领着那两名看守松鹤园的弟子匆匆回转,未到近前便高声通报导:“掌门师兄,林熠那魔头已到了昆吾。刚才他放倒了清悦、清为,偷偷潜入过松鹤园,现下又不知去了哪里。”
人群里响起低微的惊咦之声,玄雨真人脸上宛如罩了层寒霜,对宋震远道:“宋师侄,林熠已潜入昆吾山,这事你清楚么?”
宋震远赶忙抓住机会回答道:“弟子确已在松鹤园见到过林师弟,也正是他指引弟子找到玄恕师叔遗体的。因刚才掌门师叔在与诸位尊长讨论案情,弟子尚来不及禀报。”
玄澜真人怒不可遏道:“好嚣张的小贼!他唯恐咱们不晓得玄恕师弟遇害,居然还故意藉宋师侄放出消息。”
玄雨真人道:“林熠来者不善,多半是冲着咱们正道会盟,存心来捣乱砸场的。他害玄恕师弟仅是个开始,后头十有八九还有更加歹毒的手段!
“从这一刻起,昆吾山尤其是观静峰严加戒备,派出三队人马,由玄思、玄参、玄恒三位师弟负责,将渺云观内外先搜索一遍,务须找到林熠及其同党!”
镇魔神尼主动请缨道:“玄雨真人,林熠乃正道公敌,非贵派一家之事。贫尼此行所率的皆是敝庵精锐高手,愿听真人调遣,协力同心捉拿林熠!”
其它各派的掌门见镇魔神尼开了头,也纷纷表态愿意鼎力相助搜拿林熠,玄雨真人反倒有些为难,毕竟这次昆吾会盟的召集人,大伙儿心照不宣的都明白该是天宗宗主戎淡远。玄恕真人遇害的事一出,反是自己被推到了首位,不免有点顾忌戎淡远的感受。
戎淡远看出玄雨真人的心思,淡然道:“诸位大可不必兴师动众去搜寻林熠。莫说难以寻找,即便真的发现他的踪迹,凭其修为亦能来去自如,无人可挡。”
这大长他人志气、灭尽自家威风的话,幸亏是出自天帝戎淡远之口,否则费久第一个就要怒声吼起来。他看看自己的掌门师兄天霆道人,恨声道:“难道咱们就束手无策,任由这小贼猖狂?”
戎淡远不置可否地一笑,回答道:“六天前,林熠已和戎某订下战约。老夫既来,他也该很快在昆吾露面,与戎某一决高下。”
众人暗自嘀咕,但忌惮戎淡远的身份不便反驳。
同出观止池的连长老,却少了这份顾忌,摇头道:“戎师兄恐怕高估了这小贼。他若真的是光明正大来履约对决的,又何必鬼鬼祟祟地偷溜上昆吾山,还下手杀害了玄恕真人?”
宋震远终于忍不住振声道:“凶手不是林师弟!”
能站在这里自由发挥的,哪个不是名动一方的正道泰斗?突然被宋震远这一记高声断喝,众人俱都一怔。
玄定真人挂不住脸,呵斥道:“宋师侄,未经师门尊长的允许,此处岂有你擅自开口的道理?还不向诸位尊长赔罪!”
宋震远在道道精光的扫射下亦有些心虚,但一想到小师弟在恩师墓前的慨然誓诺,还有那一头未老先白的千千发丝,胸中陡然热血激荡,反而挺直了腰板大声道:“是林师弟指引弟子找到玄恕师叔遗体的,弟子绝不相信他是做案凶手!”
玄定真人见洗剑斋又跳出一个胆敢公然抗拒尊长旨意的弟子,勃然怒道:“若再胡言乱语,休怪贫道不顾情面,要请出执法长老治你的不敬之罪!”蓦然想到本门的首席执法长老,眼下正横尸在荒草丛中,一呆之下怒意更盛。
偏巧在这个时候,渺云观内钟鼓声声大作,轰鸣响彻全山。
玄雨等人齐齐色变,惊怒交集道:“不好,太玄阁也出事了!”
宋震远的心也是一沉,暗暗埋怨道:“小师弟啊小师弟,师兄知道你胆子够大,可你还嫌乱子不够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