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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不为似乎忘记了,主位上威风凛凛坐着的是金裂寒,而不是他。
在这个时候,仿佛他才是金牛宫的一宫之主,金裂寒不过是摆在那儿的一尊铜像。
他微微地一笑,悠然道:“二叔,我是好心劝你,不信,你可试着往厅口走三步,看看会发生什么。”
“哼!”金裂石的鼻子里重重一哼,毫不犹豫地迈开宽大的步伐,朝着厅口走出第一步。
身后追随他的金牛宫高手扇形散开,护翼在他的两侧,随时准备迎接扑面而来的搏杀。
“砰!”金裂石的脚步声放得很重,迈出了第二步,距离厅口却仍有八丈的距离。
邓不为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全身绷得如一杆标枪似的金裂石,不再阻止,也不再说话。
第三步迈出,金裂石的身躯停住,侧脸微带讥诮与轻蔑望向邓不为,目光中只有一种意思:“我已经迈出三步了,你又能如何?”
邓不为笑了,轻轻道:“二叔,现在幡然醒悟、悔过自新还来得及。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劝你千万不要再错过。”
金裂石哈哈笑道:“邓不为,你想留下我们,只怕也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邓不为端起茶盏,看了眼金裂寒。
金裂寒缓缓道:“不为,这事交给你处理。不要杀太多的人,留裂石一条命在。”
金裂石怒极而笑,宏声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金裂寒,你够狠!不徇、老麻,我们走,看谁敢挡住老夫的去路!”
鹤翼形的阵列重新启动,每个人都将手握在了自己的魔兵上,真气布满全身,簇拥着金裂石,慢慢向厅口移走。
厅门,成为了双方的生死线。
走出去,金裂石就能立即调动忠于他的部下,逼宫反扑。
几十年的苦心经营,他有足够把握,控制住金牛宫近一半的力量,绝对能够放手一搏。即使失败了,也可以远扬千里,等待东山再起的一天。
邓不为低低叹息道:“二叔,你太自信了。”低头吹一吹杯中的热茶,他竟再不看金裂石等人一眼,面庞被冒起的蒸气笼罩。
“噗─”金不破突然出手了。他的手里握的是两把“碧雾红砂”.碧色的烟,红色的砂,画般盛绽,却足以要去任何高手的性命。
但他攻击的目标既不是邓不为,也不是金裂寒,居然将两把碧雾红砂分射向身边的金不徇与麻奉秉!
近在咫尺的距离,更料不到金不破竟会反戈一击,两蓬殷红色的毒砂卷涌着浓郁的碧雾,结结实实打中了金不徇与麻奉秉的背心。
细小的沙粒破开金不徇的衣衫与肌肤,渗入他的血管,一股奇异的麻木感觉瞬息传遍全身。
有一刹那,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甚至不明白,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醒悟到自己嫡亲的弟弟,竟将一把碧雾红砂尽数打入自己后背的时候,舌头已经失去了知觉,僵硬地回过头来,用愤怒与惊骇的目光望向金不破最后一眼,喉结微弱地滚动几下,轰然倒地。
“砰!”麻奉秉的身体在稍作挣扎后,直挺挺地栽倒在金不徇尸体旁。
两个人的脸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头努力向后扭动,露出死不瞑目的双眼。“嗤嗤”碧烟蒸腾中,面部的肌肉开始迅速地腐烂,化作脓水一块块地从脸上剥离,随之是脖子、胸口、四肢─
在一阵骇然惊呼后,竟再没有人能发出声音。几十双目光,聚焦在金不徇和麻奉秉的尸体上,静静看着它腐化成惨绿色的黏稠脓汁,沿着大理石地面的缝隙向四周蔓延流淌,把一块块石板腐蚀出无数的凹坑。
金不破已退到三丈外,孤零零地一个人伫立着。他的手又伸进皮囊,准备抵挡来自金裂石等人,暴风骤雨般的报复反噬。
然而金裂石一动不动,一下苍老了许多,似乎肩头蓦然压上了万钧的岩石,挺直的腰渐渐松弛弯曲。他目不转睛望着自己长子的尸体慢慢化成脓水,熟悉的脸渐渐在眼帘褪淡消失,精亮的眸子里,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
“为什么?”他的嗓音压抑而沙哑,缓缓抬起头问道:“你能告诉我原因么?”
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愤怒,甚至没有责怪与怨毒,金不破的心却依旧一寒。他的手紧紧握住碧雾红砂,仿佛是想从它们身上,寻找到与金裂石对抗的勇气,一声冷笑道:“你又为什么一心想杀死大伯,好取而代之他的宫主宝座呢?”
“竟是这个原因。”金裂石的脸上,竟露出一缕怪异的笑容,不是恨,也不是怒,竟含着一丝悲哀,一丝怜悯望着自己的儿子,回答道:“你杀死了不徇,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得到尊严,得到权力,得到报复的快感─”
金不破仿佛是想掩饰内心的畏惧,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宛如野兽般地嚎叫道:“你的眼里从来就只有金不徇,我做任何事情,得到的永远只是你的喝斥教训!即使你成功了,将来的金牛宫也是我大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甚至连我的儿子,也可以任由你把他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而我、而我还要大声叫喊打得好!”
金裂石静静地听着,直等金不破的嗓音变得声嘶力竭,才问道:“说完了么?”
金不破的手在颤抖,剧烈喘息道:“你想杀我是不是?那就来啊!”
金裂石深吸了一口气,残余的碧雾被他吸入又呼出,吹向虚空。
“你弄错了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我的好儿子。”金裂石回答道:“我的位子,迟早有一天会传到你的手上,而不是你的大哥。不徇太老实,根本不是我理想的继承人选,所以,我才会对你有那么多苛刻的要求,因为,我要你将来能成为金牛宫之主!”
金不破咬牙吐字道:“你撒谎─”
金裂石摇头道:“到了现在,我还有必要骗你么?我一共只有两个儿子,疼的是你大哥,赏识的是你。可你却亲手杀死了他,也断送了我们所有人。不破,我还是高估了你。你太傻了─”
金不破面色苍白,死死盯着金裂石,回答道:“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如果你早点告诉我这些,就根本不会有今天!”
金裂石哑然失笑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隐瞒着,不肯说出来么?”
金不破哼道:“不过是想故弄玄虚,让我和大哥为了你的野心卖命!”
金裂石道:“你错了,我不说,别人都会把目光对准不徇。这样,你会更加安全。傻小子,我是在保护你。”
金不破呆住了,喃喃道:“你骗我,你在骗我─”
金裂石道:“不论你信不信,如今都已无关紧要。我漏算了一步棋,就该愿赌服输!”说完,他高大的身躯骤然掠起,一对金枪从背后吐出,雷霆万钧激射向金不破的胸膛。
金不破脆弱的心理防线,早已在金裂石的话语中一点一点地被击溃,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衰弱到最低点。
当看到金裂石毫无征兆地向自己出手,他只是近乎本能地吼道:“你不要再逼我─”
“噗─”两把碧雾红砂挥手撒出,涌向金裂石飞袭而来的身躯。
金裂石宛如着魔,没有招架,也没有闪避。两蓬碧雾红砂完全打中了他的身体,但那对耀眼夺目的金枪,也挟着锐利的呼啸,深深扎入金不破的胸口,从背心透出两截滴血的寒锋。
众人惊叫声中,金不破凄厉地嘶吼,用双手抓住金枪,望向近在咫尺父亲的脸。
金裂石满脸绿气,神情镇定而冷静,只有那双眼眸里,透露出深深的悲哀与绝望。他松开双手,低低在金不破的耳畔道:“走好,我的傻儿子─”
“扑通!”金不破连枪带人,仰面摔倒在大厅中,距离他兄长的尸体仅仅三丈远。
金裂石颤巍巍转过身躯,嗓音依旧宏亮道:“金裂寒、邓不为,你们赢了。老夫自我了断,不再劳费你们的力气。我的手下,只要不再抵抗的,希望你们给他一条生路─”
金裂寒无动于衷道:“你放心,我会考虑。”
金裂石凄然一笑,俯身抱起金不破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金不徇。脸上的肌肉开始腐烂,走向生命终点的最后一刻,他不再有任何的感觉。
“砰!”破损的身躯终于一头栽倒,他枕在金不徇的半截尸体上,怀里紧紧抱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另一个儿子。
许久,所有人都失去说话的兴致。
花纤盈的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目睹这出落下帷幕的人间惨剧。但,这仅仅才是一个开端。
“放弃抵抗、听候发落的,邓某可以宽大处理。”邓不为的神情里充满胜利者的温和,宣布道:“有谁想负隅顽抗,金裂石父子就是前车之鉴!”
厅门前的十余名金裂石心腹相顾无言,谁也不愿第一个表态。
“怎么,都不愿束手就擒?”邓不为冷笑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点时间考虑!”
“与其寄人篱下,苟延残喘,不如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金不屈突然高喊道:“有种的,就跟老子走!”
他拔出一对银钩,疯狂挥动着向厅门大步冲去。背心蓦地一疼,热乎乎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
低下头,诧异地看到自己胸口露出一截刀锋。他不必回头,已经明白握着这把刀的主人,就是执掌银衣卫的统领卢不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