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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手帕绞了三条边,才从沈夫人处脱身的今夏头一件事便是去找丐叔,她知晓他在屋顶上偷听到她们的对话,估摸他这会儿心里该是乐开花了。
“叔,刚刚都听见了吧?”她笑嘻嘻地走进去,却看见丐叔在发愁,“怎得了?我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您怎么还坐在这里?”
“她也没说肯不肯,万一不肯呢?”
“她话的意思当然是肯,而且一直等着您开口……我说,您怎么就不开窍呢!”今夏有点急了,“莫非你还等着我姨先开口?”
“没有,我这不是……怕为难她嘛。”
“您不说才是在为难她呢。”今夏拽他起来,狠狠地激将道:“叔,事儿我已经帮您问过了,我姨也说一直等着您,但凡是个男人,都听到她这话,这会儿就该大大方方地走到她跟前,说您要娶她。您若是再当缩头乌龟,我可就要瞧不起您了!”
“……她等我自己去开口,会不会是为了让我死心?”丐叔犹豫道。
“别胡思乱想了,有您这功夫,娃都生三个了,赶紧的……”今夏原本准备把他往外头,想了想,“等等,您得把自己收拾收拾,先洗个澡,把胡子刮刮,头发梳齐整了,再换身衣裳就差不多了。”
“……还得洗澡?不用这么麻烦吧。”
今夏正色道:“必须的,叔!您想,到时候您一问,我姨一答应,那什么,两情一相悦,外头小风吹着、小花开着,气氛那么好,您得抱抱她吧。结果您没洗澡,一身的馊味,一抱之下就把我姨熏晕过去了。您觉得合适么?”
“……她、她能让我抱么?”丐叔觉得不敢想。
谢霄去灶间替丐叔烧洗澡水,杨岳替丐叔刮胡子梳头,岑寿的身量与丐叔最为相似,他把自己的衣袍借给丐叔……今夏和淳于敏在上官曦房中讨论成亲的步骤,对于三个未出阁的姑娘,倒是有些难为她们。
按民俗,成亲得有问名、纳采、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节,简单些办也得行纳采、纳征、请期、亲迎四项礼节。如今丐叔与沈夫人成亲,沈夫人虽是望门寡,可也算是二婚,民俗上有何说法,今夏她们全然不懂。
“我记着以前家中姐姐出嫁,除了银钱金玉之物外,还有奁饰、帷帐、卧具、枕席,然后鼓乐拥导,吹吹打打一路把嫁妆送去。”淳于敏回忆道。
“其中帷帐、枕席上最好得新娘子自己绣。”上官曦道,“便是不善女工,也得绣两针做个样子。”
今夏啧啧而叹,问道:“男方的聘礼呢?”
“牛、猪、羊、花红、布帛等等总是要的,表示不失荆布之意。”上官曦道,心中却有着些许苦涩,三年前谢家送来聘礼,她家送了嫁妆,结果却是……
因钱两着实有限,能省则省,今夏当机立决:“既然是表示荆布之意,那有布就行了。至于嫁妆嘛,沈夫人自己绣的帕子多得是,也能作数……别的物件,红烛总是得有的,我上街去转转,若有就先买回来,保不齐他们这几日就用得上。”
昨日进城时天色已晚,对于新河城今夏尚陌生得很,信步走了走,便已发觉正如徐伯所说,整个城都让人觉得惶惶不安,路上的行人皆行色匆匆,店铺里头的一件件生意看不到讨价还价,只有银货两清的干脆利索。
庚戌年俺答兵临城下的时候,京城里大概也是这般情景吧。今夏暗叹口气,找着一家香烛店,便进去买了两支红烛,想了想,又买了几张红纸剪成的窗花,贴上必定喜庆得很。
抱着纸卷蜡烛往回走时,有行人迎面过来,她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正准备避让开,却发现迎面而来的人正是在杭州城外村里的倭寇小头目,手里提溜着一捆油条。
他怎么会在此地?!
今夏心中一凛,侧身避让,没忘记微垂下头。此时她穿着沈夫人做的雪青衫子,头发也被沈夫人梳得极有姑娘家斯斯文文的模样,与那日交手时的模样大相径庭,小头目虽然与她擦肩而过,但压根没留意到她会是那日的捕快。
走出几步之后,今夏自自然然地转过身,佯作有东西忘了买,款款前行,不近不远地跟上他。
对于擅长追踪术的她而言,跟踪不在话下,颇有兴致地看着左右两旁店铺,仅用眼角余光定住小头目。未行多远,小头目拐过街角,径直进了条巷子,今夏不好跟着拐过去,只得继续朝前头走,停住一家糕点店前故作挑选糕点的模样。
挑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小头目出来,今夏择了几块定胜糕,问店家道:“我待会去城东的淳于老爷府上,从这条巷子过去可近些么?”
店家摇头道:“这条巷子是通往青泊河,你去淳于老爷府上可就绕远了。”
“青泊河?对了,我还想买鱼,这里的鱼市每日几时开始?在何处?”今夏又问道。
“穿过这条巷子,朝东面走,有一株大槐树,槐树下面就是鱼市。姑娘要买的话得起早,鱼市每日卯时初刻开市,辰时不到就已经卖完。”
今夏笑着谢过掌柜,付过铜板,拎起糕点就往回走。
一进别院,她便看见丐叔春风满面地迎上来,想是已经从沈夫人口中听到了想听的话。
“你跑到哪里去?再不回来,你姨就要我出去寻你了。”
今夏把红烛往他怀里一摆:“知道你们好事将近,瞧,最要紧的东西我置办回来了!有了它,您想什么时候洞房都行。”
“你这孩子,正经点行不行?”
丐叔口中嗔怪着,手里半点没含糊,稳稳当当拿好红烛。
“我说得就是正经事啊!”
今夏提溜着定胜糕,抱着一大卷红剪纸往里头走,到了内堂把物件放下,连声唤杨岳来帮忙,不想除了腿脚不便的上官曦外,其余人全都出来了。
淳于敏接过剪纸,一张张展开来看,有鱼跃龙门、有福寿双星、有年年有鱼……她不由抿嘴笑道:“袁姑娘,那店家怕是把压仓底的货拿来卖你,你瞧,这是做寿才用的、这是过年才用的,不是办喜事所用。”
“不是,他店家喜事的剪纸不多,我便叫他把其他的也都给我。”今夏拿了胖娃娃抱鲤鱼的剪纸,笑道,“没事,咱们全都贴上。娶到我姨,对我叔来说,那就相当于过大寿,过大年了。”
“谁说的!”丐叔反驳,认真更正道,“比那些还欢喜百倍不止。”
众人大笑。
趁着众人忙活,今夏悄悄把杨岳拽到外边,将今日遇见倭寇小头目一事告诉他。杨岳吃了一惊:“他怎么也会到新河城来,你得赶紧报官。”
“你别忘了,咱们就是官家。”
“可凭咱们根本对付不了他。”杨岳烦恼地推一推额头,“对了,此地是戚将军的驻地,我们可以向戚将军禀报。”
“等等、等等,还没到这步。”今夏道,“你想,他到杭州,是为了把夏正送给胡宗宪。胡海峰能把此事交给他,想必对他颇为看重。我就想先弄明白他来新河城做什么。”
岑寿忽然从杨岳身后冒出来,把今夏吓了一跳。
“属猫的你,走路怎得没声?”
紧接着谢霄也冒出来了。
“有倭寇你都不告诉我,你们俩想私吞啊?”他搭着杨岳肩膀问道。
想瞒没瞒得住,今夏暗叹口气,欲哭无泪:“哥哥,谁敢跟你抢……我知晓你功夫好,不过这人你现在不能碰,我要放长线钓大鱼!”
“想私吞大鱼。”谢霄戳她脑门。
“真没有……”
岑寿双手抱胸,没好气地看着他们:“你们俩胆够大的,上回在杭州吃那么大亏,这回怎么还敢捂着事儿?若是再出了事儿,我怎么向大公子交代!”
“行、行、行,我告诉你们,全告诉你们。”
今夏没法,只得遇见小头目的事儿原原本本向他们说了一遍。
“……”谢霄听罢,楞了好半晌,“你把人都跟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让我们上哪里找人去?”
今夏不理他,去看岑寿。
岑寿沉吟道:“他拎着油条,所住之处应该不远。”
“挨家挨户找?”谢霄直皱眉头。
“不用挨家挨户找,明日一早到青泊河边大槐树下的鱼市就能找着他。”今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