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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商量好了,开始洗漱。
艾比是先进去的那个,在史蒂夫的指点下很快就洗好了。她已经经历了“卫生间一役”的灵魂锤炼,现在心如止水,见什么都是小儿科。
到史蒂夫这儿就有了点小麻烦:女孩子总不比男孩粗糙,史蒂夫看着镜子里那张新鲜水嫩的脸蛋,都怕自己下手太重搓破了皮肤。他在那畏手畏脚,艾比看了半天看不下去了。
她嗫嚅着说“我来吧”,然后拿热腾腾的毛巾给“自己”擦脸。
史蒂夫看着人高马大的“自己”垂着头,表情专注;擦完脸又打开瓶瓶罐罐,细心地把皮肤保养好了。他现在觉得这脸光滑得像剥壳鸡蛋。
他的心头涌起一股怪异的感受:如果他们没有互换身体,这场面确实是足可以入梦的,美好温馨得让人肝颤。
可惜现实太残酷!
这种怪异感在看到打地铺的艾比时升到了顶峰。
她很规矩地把身体藏进一床被子里,发现他来了,好像这才突然开始害羞,“哧溜”一下把自己的头也埋进被褥。
可惜她忘记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可爱了,那被子对金发青年来说着实有点短,她这一拱,头是进去了,但腿露出尴尬的一截。
艾比在心里大叫“梅林啊梅林啊”,又“哧溜”一声把脚缩了回去,彻底团成个虾米。
史蒂夫被她闹得没脾气。
他轻盈地爬上床,关了灯。室内一下子涌进如水般的黑暗,月光像窗棂生长出的银色鳞片。
史蒂夫翻了个身。
他现在失去了四倍感官,感知不到女孩儿的呼吸。艾比这会儿倒是能机灵地觉察到他,她还大睁着眼睛,史蒂夫发现自己居然还能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单纯的意味。
他的血肉躯壳里,装着艾比天真无邪的灵魂。
这个念头在黑暗里发酵,莫名让他浑身燥热,不得其法。
他忍不住想要看她,甚至忧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虽然是男人的身体,内里包裹的到底还是女孩子。
艾比早就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了,她的声音磁性又沙哑:“怎么啦?”
说完她被自己吓了一跳,通身酥酥麻麻。
真好听,她被自己电到了!
她有心想再听听那声音,所以不断启动喉咙:“史蒂夫,你怎么了?难受吗?要不要喝水……”
隔了好几秒,床上传来嘎吱一响,是史蒂夫翻身坐了起来。
他声音柔软:“你上来睡吧。”
艾比顿时没声儿了,像个被关掉电源的芭蕾娃娃。
她一动不动,贴紧被子。眼珠直勾勾地黏住天花板,结结巴巴:
“这这这,不好吧……”
史蒂夫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比前九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他温声:“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就算想做什么,那也没条件啊。
艾比一听好像是这个理,她倒不是不相信史蒂夫,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个温柔正直得不得了的人。
她只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但既然史蒂夫都这么说了,还主动拿起床上的一个小抱枕把床隔成两半,艾比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
她抱着自己的被子,蹑手蹑脚地往床上爬,一边爬一边保证:
“史蒂夫你放心,我也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
史蒂夫本想说什么,但一看到她目前肌肉贲张的强健身板,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两个人隔着一个抱枕,睡在了一张床上。
艾比继续仰头瞪天花板,心想:好尴尬呀。
在这个黑暗的、狭小的空间里,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家具们都睡着了,在夜幕里不尽职地褪了色;耳畔有细细碎碎的冬虫在鸣,她能轻易从这团小小混乱里辨出史蒂夫的呼吸声,被单独纳入一个声道,并不平稳悠长。
他也没有睡着。
她的脑子里思绪纷纷,缠成一团毛线。她觉得史蒂夫身体素质可太棒了,耳聪目明得她有点不太适应。
比如现在,她能感觉到史蒂夫正在凝视着她。
隔着一个丑不拉几的抱枕,凝视她。
艾比努力克制,但失败了;她羞赧得要命。一会儿想:我该不该回看他呢?一会儿又想:他为什么看我?这不就是他的身体吗?
脑袋里乱糟糟的,她突然从这团理不清的乱麻里寻出了一点勇莽。
有、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眼珠一转,两个人就四目相对了。
……艾比眼神立马往旁边飘了飘。
呜呜呜,不行!她还是紧张!
她在心里默念“这是我的身体”“这就是我自己”数十遍,终于把持续飘忽的目光又和史蒂夫对上。
这是两双颜色相同、甚至纯度也相似的蓝眼睛。
它们对上的时候,灵魂从男人女人的躯壳里挣脱出来,彼此轻轻一碰。
即使是女孩的身体、女孩的样貌,史蒂夫的眼神依然平静,从瞳孔里折射出月光的清淡。浪潮在远处声色迤逦地滚动,艾比看到了德彪西乐章里的大海。
心脏,漏跳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