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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元明华还以为,这是天大的富贵福分。
元月砂微笑的摘了一枝花儿,凑到了自己鼻子见,轻轻嗅了一下花朵的芬芳。
元老夫人明明知晓,自己是豫王瞧中的人。
可她却唆使自己,一定一定,要嫁给萧英,说是为了自己好,为了以后安安稳稳的幸福。元老夫人那如慈母一般最温和的表情下,却蕴含了最恶毒最狠辣的心计。
哈,是了,她笃定自己借刀杀人害死范蕊娘,却送唐文藻抵命,进而又逼死了周氏,是一等一心狠手辣的毒物,虽然这也不算多冤枉元月砂——
老夫人年纪大,果真就见识广,眼光准,手段也是不动声色的狠辣。
对付萧英,那就是要以毒攻毒。
就要将自己这个绝毒之物送到了萧英身边,让毒物相互撕咬。
元月砂不觉想起了元秋娘那满院子的白兰花,那些白兰花在元秋娘的院子里面幽幽开放,而后又让元秋娘绣到了自己的衣裙之上。
素净的面上,白色的绣线,绣了一朵朵的白兰。
女孩子轻盈走动时候,那些个白兰花也在衣摆之上幽幽绽放。
元月砂想起了元老夫人给自己准备的衣衫,备好的首饰,桩桩件件,都是照着元秋娘喜爱的样式弄的。
元家别的人都羡慕元月砂,能和元秋娘穿戴一样的衣衫,戴一样的首饰,她的衣衫上也能有白兰刺绣。
而对于萧英那样子充满施虐欲望的男人,他想要的,自然是弱小又温柔楚楚的姑娘。
元秋娘身子纤弱,偏偏元月砂个头也很瘦小。
元老夫人故意让她穿戴成那样子,又故意带她去北静侯府,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萧英跟前。
这跟将肉拿到猛兽跟前,又有什么差别?
萧英盯着她,透着元月砂,却是瞧着另外一道影子。
元秋娘死了,萧英未必就会满足。打小萧夫人就对萧英十分严厉,稍稍有错,必定是将萧英鞭笞得鲜血淋漓。而这必定也谈不上是如何愉悦的经历,想来更给萧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萧英对儿子同样的凶狠,一样子的严厉,他一定没有忘记自个儿打小所受过的那些个苦楚。
而他将小时候的阴影,这样子暴虐的欲望,发泄在柔柔弱弱瘦小的女孩子身上。
萧英喜爱的就是那种,身子纤弱,姿态温婉的姑娘。
没了一个元秋娘,萧英自然是想要寻觅别的替代品。
更不必提,元秋娘已经是没了好几年了。
饥饿的野兽肚里没有血食,偏生元老夫人又将肉拿出来摆在了萧英跟前。难怪今日宫中,萧英竟似难以自持。这自然绝不是因为元月砂自身有着极大的魅力,而是因为萧英已经将元月砂当做了自己的猎物。
元月砂不觉想起了元老夫人那慈和关切,宛如慈母一般的面容。
她轻轻的搂住了自己,和和气气的说着,我的心肝,我将你当做秋娘一样。
她语重心长,这女人要嫁得好,才能有好日子,萧英是个极沉稳的人。
元月砂唇角浮起了不屑的笑容,手指轻轻拂过了裙摆。
那湖水色的裙摆之上,两朵白梅轻轻摇曳着绽放。
元秋娘命好,这样子的话,元月砂从南府郡听到了京城了。可是如今,元月砂觉得自己似乎要去查一查,元秋娘究竟是怎么样子死的。更要验证自己心中种种猜测,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回过神来,这一刻,元月砂忽而心尖泛起了淡淡的心酸,这自是与元老夫人并无半点干系的。
她不觉想到了苏姐姐,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到了龙胤京城这样子的龙潭虎穴,怎么能面对这种种心计,狠辣手段呢?
那时候的青麟,也是年纪太小了,太天真了。她虽然有些别扭,却以为宣王府的那个男人能将苏叶萱呵护于羽翼之下的。
苏姐姐心太好了,面对元老夫人这样子的人,是一定会相信的。
哎,也不知道苏姐姐那时候,有没有遇到这样子的坏人,受没有受委屈。
将那温婉的绵羊送入了狼堆里面,又怎么会不被猛兽狠狠撕碎呢。
元家的往事,黑得如一团团污秽的墨汁,只不过宣王府的那潭水却分明是更深了。可她终究会拨开一团团的迷雾,将那污秽的真相给找出来。
在将那些个伤害苏姐姐的人,一个个的狠狠弄死!
少女纤弱秀美的脸颊,不自觉的透出了一缕狠色,那一双眸子却也是出奇的清亮深邃,遥不可及,深不可测。
旋即,她眼中的神光却也是不觉缓缓收敛,又恢复了柔柔弱弱的样子。
可是手指间的那朵花,已经是让元月砂给捏坏了,她一下一下的,将那鲜花捏成了碎片,散落了一地。
元月砂将自己束发的头饰一件件的解了下来了,那乌黑的发丝柔柔的堆落下来,轻柔的垂在了自己的肩头。
方才萧英将元月砂的头发生生弄乱了,元月砂自然是不能以这样子的姿态现身于人前。
她掏出了黄杨木的梳子,一下一下的将发丝梳得顺了,再弄了个简单的头式,插了了珠翠。这一刻元月砂不觉分外怀念湘染的巧手,自己对梳头并不如何熟练。好在她也知晓要应付一下突然的状况,故而也是特意学了几个简单方便的发髻应付突入而来的状况。
元月砂手指又弄了弄脸边发丝,心忖也不知晓自己梳得怎么养了。
她没有戴铜镜,自然也是不知晓自个儿头发梳理得好还是不好。
方才虽然是匆匆而来,元月砂也记得附近有一处水池。
她手指头轻轻拂过了裙摆,随即盈盈前去。
那长留王的箫声,也不知晓什么时候居然是听不见了。
元月砂也不在意。
那夏日的花儿开得极好,也许是开得太好了,因那开得过于繁盛,艳极了竟似有些诡异的味道。一阵风吹过来,花瓣纷纷冉冉的落下来来,好似纷纷冉冉的下了一场花雨。
那些花瓣,有的也是落在了元月砂的衣襟上面。
她来到了池边,这宫中引入了活水,很大的一片,看着好似一片小小的湖泊了。
而此时此刻,元月砂眼前也添了一道如雪的身影。
池水边,只见百里聂静静的坐着,碧箫却也是轻轻的放在一边了。
百里聂人在这儿,却竟似有淡淡的空灵,仿若与碧水落花融合在一起,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元月砂不觉有些个愕然。
她轻轻的顿住了脚步,准备悄悄的离开,却听着百里聂淡淡的说道:“站住!”
他虽然没回过头,却好似听到了元月砂的脚步声。
元月砂也只得顿住了身子:“月砂见过长留王,我只是一不小心,方才误入此处,并非有意打搅殿下的一番雅兴。月砂这就告辞,不再打搅殿下。”
她垂眉顺目,轻轻的瞧着自己足下的一片芳草。
夏日炎炎,绿草如茵,一阵风轻轻的拂过,却也是不觉涌来了阵阵的清凉之意。
百里聂方才那样子的高贵,那样子的完美,可是元月砂总不能忘记初见时候的那双眸子。那双眼睛连冰冷都谈不上,是死寂得没有任何情愫。
而这样子的人,实在很难想象,他当真会有什么感情的。
“既然来了,这样子凑巧,本王正好有一件事情要你帮我做。”
百里聂轻声说道,言语也是听不出喜怒。
元月砂轻轻的顿住了身子,不觉若有所思。
“你向前几步。”百里聂轻柔的嗓音,仿若刻意引诱,充满了诱惑力。
元月砂只得向前了几步,狐疑不定。
她眼帘轻垂,已然是瞧见了百里聂雪白的衣服角了,也停住了脚步。
元月砂实在是不想跟这个近乎完美的百里聂太近了。
对方在京中有着仙人一般的名声,被形容得超凡脱俗。
可是好似元月砂这样子的女子,她经历了战争和杀伐,双手染满了鲜血,而那直觉更似比别的人要敏锐得多。
她总不觉想要避开百里聂,抗拒这个人接近,甚至不觉想要离得远一些。
这是近乎野兽的一种本能,不需要什么逻辑,也不能用语言描述出来。
元月砂柔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月砂实在也是不好太亲近。长留王神仙之姿,月砂又岂敢太亲近,亵渎了长留王。”
“元二小姐也该信得过自己人品,不必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亵渎了我。更何况我王爷之躯,总不至于让你帮衬一件小小的事情,你都推三阻四的。便算元二小姐超凡脱俗,心里面不介意这所谓的尊卑之分,可是今日我对元二小姐总是有小小的恩惠,元二小姐应该不会是那等不知感恩的人吧。”
百里聂这样子言语,听得让元月砂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人前百里聂高贵、温柔,可是私底下,却仿若另外一张面孔,喜怒不定,
他口气平平淡淡的,也听不出欢喜还是不欢喜。
元月砂倒不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恩惠,又不觉若有所思,莫非百里聂提及的是萧英之事。若非百里聂箫声打断,让萧英有所顾忌,想来萧英必定也是会不依不饶的。
一时还未想到应当如何答话,却听着百里聂说道:“你轻轻的走过来,闭上眼睛,替我摘下面具,不过不能够偷看。”
百里聂又补了一句:“我实在是不想让别人瞧见我的容貌,元二小姐若是瞧见了,免不得要受责罚的。”
元月砂对百里聂的那张脸蛋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不知道百里聂为什么提出这样子古怪的要求,可是对方身份尊贵,元月砂并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
说到底,仍然不过是以势压人。
元月砂心尖泛起了一缕冷笑,向前走了一步,手指触及了百里聂银色面具时候,元月砂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她五感是极为敏锐的,当眼睛闭上时候,耳朵更加敏锐了,风吹动了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元月砂是个敏锐而警惕的人,百里聂提出了这样子奇怪的要求,让元月砂总不免疑窦重重,甚至浮起了若干阴谋的猜测。
这一瞬间,元月砂甚至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要答应这样子奇怪的要求。
又或许是因为对方是百里聂,既然是不沾世俗,有一些奇怪的要求,放在百里聂身上居然是变得毫不为何了。
元月砂摸索到了面具边沿,摘下来的瞬间,手指无意识的拂过了百里聂的耳垂。她眼睛闭着,却感觉仿佛听不到百里聂的呼吸之声,这一刹那也是让元月砂心尖掠过了疑云。
下一刻,那张面具已然是稳稳当当的握于元月砂的手掌之中。
正在此刻,却也是只觉一股子清亮之意拂过了面颊,让元月砂不觉打了个激灵。
她宛如绷紧的弓弦,已经是绷紧到了极限,如今更不觉睁开双眸,杀意浓浓。
然而脸颊微微有些水痕轻轻滴落,却不过是百里聂用碧箫撩了些个水,散了些许在元月砂的面积之上。
而此刻,百里聂的容貌,却也是近在咫尺。
许是因为久戴面具,他面色少了些血色,却是极之俊美,除了肤色稍嫌苍白,五官竟似再无别的不足。那清俊的长眉如鬓,一双极好看的眸子沉沉,映了些一旁的水色,竟似让水色染了些潋滟光彩。
这龙胤京城,那些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之中,也对这位长留王殿下的容貌颇多溢美之词,吹嘘得天下无双。让没见过的人听到了,总是想象不出是怎么样子的好看。而元月砂,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当真看见了,元月砂瞧了瞧,纵然心中诸多狐疑警惕,元月砂竟也觉得这张脸也总算配得上那么些个肉麻上天的称赞。
甚至于乍然一望时候,元月砂居然觉得心头阵阵发紧,这样子猛然的美色冲击,又是在元月砂极警惕绷紧时候出现,自然是形成了强大的力道。
便是元月砂的心脏,也是忍不住跳快了两下。
只不过元月砂素来极有自制力,那心中情绪很快恢复,变得平静无波。
她已然察觉到,如今百里聂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自然让自己冷静下来。
百里聂哈的轻笑了一声,他轻轻的侧过了脸孔,正好映着阳光,脸颊竟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你不要看,你偏生要看,元二小姐不肯听话,是想要领罚吗?”
他慢吞吞的说道:“既然做错事了,我让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充作责罚。”
元月砂皱起了眉头,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面颊水痕。
她忍不住在想,百里聂根本就是故意在讹自己。
刚才他以清水拂面,就是逗得自己睁开眼睛,故意为之。
这和那些携带花瓶,故意撞着行人,借机讹人的碰瓷无赖又有什么本质的差别。
百里聂样子虽然是好看一些,可也是叹为观止了。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斯文的姑娘,如今内心更在骂娘。
百里聂又不是三贞九烈的寡妇,整天遮遮掩掩的做什么,更何况就算是寡妇,龙胤民风开放,也不必出门戴着面纱遮挡住样子。
元月砂将那面具放在一边,恭顺的退后一步:“只怕月砂也没这个本事资格,为长留王效力。”
她心念转动,若有所思。
瞧来长留王虽看似脱俗,却并不见得真心便是这样子的人。
难道身为皇子,当真是没有什么争夺皇位的野心?这样子的人,元月砂绝不相信会有。纵然有,那也应该是极平淡无味的存在,而不似百里聂,成为整个京城风华绝代的浓艳一笔。这样子宛如仙人一般的脱俗形象,想来长留王也是花费了不少心血方才经营成功的吧。
“要你做的,自然是你能够做到的。”
百里聂缓缓说道。
元月砂柔顺的说道:“可是月砂资质愚钝,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