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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质问,犹如一根利刺正正戳进浅韵的心房:“居然……是我疏忽……”她的双目再次涣散起来,难以掩饰的愧疚神色随之浮现,伴随着两行清泪,到最后变作了失声痛哭,撕心裂肺。
原本出岫无意去戳开那些痛楚,毕竟,伤人亦自伤。她不愿继续待在这牢房里,唯恐自己多停留一刻,那颗故作坚强的心便会被瞬间击溃。出岫转身迈出牢房,最后对浅韵道:“我许你三日时间休整,三日过后,你来接手淡心的差事。”
白色裙裾随着步伐轻微扬起,出岫已快步走出刑堂,朝知言轩方向返回。胸腔里一片空空荡荡,直到此刻她才敢于承认,她是怨恨云辞的,怨他自作主张以命换命……而她,成了最后一个知道残酷真相的人,再想去悔恨与挽回,为时已晚。
出岫悲戚地返回知言轩,刚刚平复下心绪,便瞧见值守的丫鬟匆匆来禀:“夫人,沈小侯爷等您多时了。”
沈予来了?出岫连忙去往知言轩的待客厅,果见那英俊男子面色凝重,眉峰微蹙,颀长身姿站在厅内,正定定望着案上冒轻烟的茶盏,似有所想。
“小侯爷。”出岫浅浅一笑,迎面招呼道。
沈予迅速回神看过来,目中是浓重的关切与思念:“这几日你忙得很,我都瞧不见你了。”
出岫垂眸:“是我瞧不见您才对,这几日您不常在府里,是准备动身回京州吗?”
沈予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你肩伤如何了?”
若非对方问起,出岫都快忘了,十四日前,浅韵曾用匕首扎在她的左肩。也不知沈予给的是什么药膏,伤口愈合得极快,平日若不抬臂使力,倒也不觉得疼。
“每日一早一晚,淡心都为我敷药,您若不说,我都忘了自己还负着伤呢!”出岫试图用轻快的语气与沈予交谈,也想以此暗示他,她过得极好。
沈予闻言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白药瓶,递到出岫手中:“想着你那瓶药也该用完了,这一瓶不仅有助伤口愈合,还有除疤的功效,你不妨试试。”
出岫接过药瓶,尚能感受到瓶身上的余温,那是来自沈予怀中的温热,仿佛他交给她的不是一瓶药,而是他的一颗真心。出岫忽然觉得这药瓶异常烫手,几乎令她握不住。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客气地向他致谢:“多谢小侯爷惦记。”
这份突如其来的疏远之词,沈予敏感地察觉到了,遂摇头苦笑一声:“晗初,我们非要如此客套吗?”
出岫佯作听不懂:“小侯爷唤错了,我是出岫。”她顿了顿,补充道,“也是离信侯的遗孀。”
“遗孀”二字一出,沈予目中顿时闪现悲哀之色,浮在那双墨黑潋潋的瞳仁中,浓得化不开。他沉默片刻,下定决心不给出岫逃避的机会,直直问她:“倘若为挽之报了仇,你还愿意随我离开吗?”
听闻此言,出岫不假思索地坦诚道:“在知晓真相之后,我已决定生死相随……即便不能去黄泉路上陪他,我也要守着他这份家业,恪尽不渝。”
经历过最壮丽辽阔的一份爱,便如见识过最美的风景,往后,又有什么感情能比得过这份生死相许的深情?云辞虽已离去,可他留给她的那份情如此完美,如此刻骨铭心,这世上,已没有第二个人能走入她的心底。
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云辞,她此生足矣。想着想着,出岫又要落下泪来,她刻意抬眸去看厅里的匾额,试图克制着不让泪珠从眼眶滑落,也克制着不去看沈予的神情。
“如今挽之才刚刚离世,你放不下也是正常。”沈予并不气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痴迷与执着,“我不会再放弃了,这也是挽之的遗愿,他并不愿意你为他守寡。不论是为了挽之临终所托,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等着你。”
眼前名为“晗初”的女子,仿佛是一个诅咒,诅咒沈予再不会爱上别人。不是没有尝试过解脱,在她离开追虹苑之后,他比以往更加恣意荒淫,然而心底的思念与悔恨也令他越发空虚。
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刁蛮活泼、温婉贤淑……女人他不知看了多少,竟然再无一人比得上她。他又何尝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晗初,别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人。”想着想着,沈予已然双目赤红,极力忍着某种汹涌袭来的情绪,“若是累了,不妨回首看看,你身后还有我。”
这话一出,出岫立刻转过身子背对沈予,不愿让他瞧见自己落泪:“小侯爷请回吧,咱们独处时间久了,容易招惹话柄。”
气氛在这一刻陡然凝滞起来,沈予脸色微黯,继而长叹:“无论这次你说什么,也休想赶我走了。方才你不是问我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我在看园子……”
他坚定的话语充斥着出岫的双耳,似要将她团团包围:“我已向父侯修书禀报,从此以后,我要长住烟岚城。”
长住烟岚城!一刹那,出岫震惊不已,又急忙转身问道:“文昌侯怎会允许?”
“怎不允许?挽之留下寡母寡妻和偌大家业,我对父侯说我要留下照拂。”沈予又是一声苦笑,“挽之为我患上腿疾,文昌侯府欠了云氏天大的人情,父侯不会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