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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大概是:失忆女主找回忆,渐渐发现,以前的自己其实是个超级大炮灰,于是庆幸自己脑袋重启了,修掉bug,一切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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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背着我偷偷传,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
午后,炎夏的蝉隐在树枝间,声嘶力竭彰显生命,我蹲坐庭院内的无花果树下,见一纵蚂蚁高举圆白蚁卵匆匆前行。果不其然,不消一刻,本是无云的湛蓝天空四敛边角,豆大的雨粒直直坠落,砸中墙角的芭蕉树,清晰听得“啪啪”脆响。
我连奔带逃躲入檐下,瓢泼大雨也紧随而至,仰脸看天,雨帘的源头笼在浓厚的灰色之下,抬手接雨,屋内,爸爸和妈妈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先去见见湛名……雪州和我一起去,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下午五点,我们一会儿就走。”
爸爸要带我去哪里?!
他是认真的?
我是独生女。我爸爸在鲤城开了一家小造办工作室,就是俗称的手工修理作坊。从钟表、无线电、留声机甚至汽车,只要与机械相关,他都能琢磨出解决方案,由于专对付老物件,爸爸在收藏界颇有些名气,大有收藏者千里迢迢带着旧物上门求助。我妈妈曾是英文老师,她体弱多病,长年药盅不离,前两年彻底退岗,休养在家。一年前,我生了场大病,也加入“需精心调养”的阵营。这一年来,我在爸爸的严加看管下,活动地未曾超过“以家为中心以三公里为半径画个圈”之范围。
这次,爸爸非但携我同行,更是要带我去“需搭乘火车才能到”的地方,如何叫我不惊讶。而且,他车票都买好了,竟也没告诉我一声……
我想听仔细些,偏偏他们蓦然压低声量,加上雨声嘈切,入耳的是断续几句。
“你想,送雪州去……”妈妈抽咽着说不下去。
“她也该知道自己的……”
不知道爸爸说了什么,妈妈“嘤嘤”哭了起来。哭声混着雨声,我的心也跟着揪紧。在切切的哭声雨声中,我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
爸爸的好友老纪,我称他纪叔。我曾听妈妈提及他们当年,故事还颇传奇——纪叔年少辍学整日上街闲逛生事,某次兹事被爸爸逮着,经爸爸一通教训,在几桶心灵鸡汤的润泽之下,纪叔主动要求跟随爸爸,爸爸便招他入厂,从此他随父亲打拼、学手艺,如今已自立门户,逢年过节他都会来家里探望。
有天,我出门为妈妈取药,走到半途发现忘了钱包,返至家门口见到爸爸和纪叔坐堂屋喝酒。我正准备喊人,恰听纪叔怯怯问询:“……哥,你真不送他回家吗?”没想到,这一问令平日里寡言和悦的爸爸脸色大变,爸爸将手中酒杯怒摔在地:“他是我家人,你以后再敢提这件事,你立刻给我滚蛋!我就当没你这个兄弟!”见父亲动了真火,纪叔不敢再吭声。
那日之后,纪叔待我态度客气疏离,最后对我竟是能避就避。其实不只纪叔,周围邻居看我的目光也是意涵万千,总会旁敲侧击问我是否记起从前,那神情,与纪叔同出一脉。
这日,纪叔来访,爸妈恰不在,他与我招呼后扭身即走,我急忙丢了手中花锄追上去,单刀直入:“纪叔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没、没有啊。”纪叔一紧张,竟然磕巴起来。
“那您怎么每次见我就躲?”
他一怔,思考犹豫,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问我:“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有想起什么吗?”
我有点沮丧:“还是老样子。”
纪叔深深叹了口气:“笙哥是好人,无论他做什么,也是为了你好的。以后,希望以后,你不要怪他才好……”纪叔说了句话就走了。
他如此神秘莫测、吞吞吐吐的模样,好似我身上藏有惊天秘密,比如,身世之谜之类……不不不不!我惊悚于这等荒唐的念头怎会从我脑中蹦出?丝毫未犹豫,我将其踢飞!
直至今日,听着妈妈的呜咽声,那“荒唐”犹如幽灵,再次袭击了我的脑海……
牧雪州,不许瞎想!我郑重警告自己。
瓢泼大雨丝毫未能阻止爸爸出行的决心。我简单收拾了行装,捏紧胸前的星型链坠,随爸爸登上火车。我们一路轰隆抵达目的地。我才知道,偏安在鲤城经营小修理作坊的爸爸居然认识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律湛名。
“我和他是同学,念书时我们处得不错。”爸爸语调平静,但我依然从中听出令人琢磨不透的漂浮的忧伤。
“你进了律家,要懂礼貌。”
“哦。”我应道。
摁过门铃,大门徐徐敞开。有位女士前来迎接我们,她自称高秘书。爸爸随之前往与律先生去书房说话,我就在厅内候着。
简约的高墙院门之后,古典建筑与现代理念完美融合。既有回廊曲折、阶前滴露,亦有落地高窗、白墙红枫。庭院幽深回转处,恰逢园丁修建花枝,树木汁水喷发清香。我宛若身处南方某城的深宅大院之中。我原以为,繁茂大都会里,豪宅是水泥钢筋浇筑的多室多厅,复式为佳、别墅为上,如今看来,是自己太浅薄。像律家这般灰墙黛瓦,梁柱皆有精美雕花,又不失现代风情才是真奢华。
我独坐客厅等至天色昏黄,爸爸才从律先生的书房里出来。
我迎上去,爸爸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雪州,爸爸走了。你留下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耳畔如炸惊雷,我呆愣忘言。
其实,爸爸不远千里前来探访律先生的目的,即便不说我也能猜出几分。妈妈缠绵病榻多年,几年前听闻美国一所大学医院对此类疾病颇有研究并有突破,爸爸便动了心思,想带妈妈去美国治病,他本就在筹借妈妈医病的费用,依计划前年就该动身,偏偏,遇着我落水、大病,还烧“坏”了脑子,爸爸多年积蓄被我瞬间耗空,妈妈赴美医病的计划就此延宕。今年,妈妈病情急速恶化,爸爸知道不能继续拖延,这才开口向四方友人求助,最后,求到律先生这里……
“雪州,我决定带你妈妈去美国看病,我不放心把你自己一个人留在鲤城,你律伯伯提议你住下,我觉得也很好,等你妈妈病好了,我就来接你回家。”
我:“爸爸,我不用住在这里的。我会出去找工作,会好好照顾自己……”
“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现在的你会做什么工作,洗碗端菜盘吗!”爸爸突然疾声厉色起来,他急促喘息,哆哆嗦嗦喃喃了句,“如果你不留下来,你妈肯定不会答应去美国的,即便不是为了你,你也要为你妈妈……我还能这么办呢……”
我没再说话,双眼干涩发疼。
落水得救后,我连续发烧,烧退清醒后我已完全忘记从前。
医生说,神智清醒已算幸运。经过休养,如今的我生活自理无忧,就是我原赖以生存的专业技能也如风而散,自然也无法留岗,爸爸代我向单位提出了离职,我彻底变成无业游民。爸爸说,人活着就好,即便我一辈子不工作也没关系。我没能想起一丁点过去,没了专业技能,又无特长。纵使爸爸想纵容我游手好闲一辈子,他也无能为力。这样的我,爸爸不把我留在律家能怎么办呢?
爸爸见我咬唇不语,他红着眼眶,紧紧握住我的手,他说:“雪州,你要留下来,你一定要留下来!即便是有人逼你走,你也不能走。只有你留下来了,你妈妈才会安心在美国治病!”
爸爸还想说什么,高秘书正步而来,她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向大门,并定步门边,似乎候着什么。爸爸见状迅速从包里拿出一盒点心塞在我手里:“你妈妈亲手做的糕点,这盒是给你留的,你慢慢吃……雪州,一定要记住爸爸的话。”
说完,爸爸快步走向高秘书,他同高秘书说了几句话后,遥遥看了我一眼,突然他抬手一挥,迅疾转身迈过大门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仍旧瞪视着爸爸背影最后不见的地方,心里有块东西直直下坠,仿佛没个尽头。
“雪州小姐,律先生想见你。”这时,高秘书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对我说。
她约莫四十,着一身黑,不多的头发聚拢在后脑,紧缚成团。薄唇紧抿,说话声犹如金属锻造,一如她的表情,冰冷僵硬。
我应答着跟在她的身后,穿过长廊,我看到墙上挂着数副同系列的圆画幅水彩,画的似乎是山,又像是水。
高秘书扫了我一眼,寒暄道:“听说雪州小姐的母亲是位大美人,不知道雪州小姐像母亲多一些,还是像父亲多一些?”
“我,不太像我妈妈。”
我妈妈是细长的凤眼,小鼻小唇的古典美人。我与她完全相反,浓眉大眼……呃,好像,我也没有像我爸爸……
我像是基因突变的产物。
“小姐也不像律先生。”高秘书清清淡淡补上一句。
“……”
我虽未应答,心中擂鼓绵密,惊顿非常……
说话间已抵达律先生的书房,高秘书拉开移门引我入内:“先生,雪州小姐来了。”
我拘谨踏入的同时,鼻尖萦绕上淡淡的中药味。窗前人转身看我。“雪、州。”他念的我名字有些迟疑。我鞠躬问好:“律伯伯好。”
律先生身形清瘦,鼻上架着金边眼镜,不怒自威。他指了指沙发:“坐吧。”
“谢谢。”我并拢着双腿坐下,双手交握膝上,将腰背绷直。
高秘书托着木盘奉茶,她将一杯热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律先生又招呼:“喝茶。”
我:“哦。”偏偏,我取茶杯时,袖子扫落茶几上的小木盒,我连忙放下茶杯弯腰拾拣,没有算好距离,额头正好重磕上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疼得我咬紧牙关、眼泪横流。
律先生不以为意,“哈哈哈”大笑出声。
“不用这么拘谨,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出生的时候,你就像豆芽,一点点大,单只手都能举得起来,就像这样——”
律先生张开五指,指尖朝后,做了个托举的动作——我怎么觉得,他的动作不像是托婴儿,而是像托着一颗篮球……果然,下一秒他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我不由地笑了。
稍松了口气,我便发现自己的双肩因紧绷而酸痛无比。
律先生:“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找高秘书。”
“谢谢律伯伯。”律先生声音与笑容一样和煦,我原本高高吊起狂跳的心稍稍缓和了些。律先生又问了我鲤城气候如何、我和家人平时都做些什么,我一一如实作答。回答律先生问题时,我一直抱着爸爸给我的点心盒。
“你这个样子很像小冰。很乖很小心,生怕做错事。”律先生陷入沉思。
“小冰?”
“小冰是你母亲的小名。”
我惊诧不已:“律伯伯认识我妈妈?”
律先生:“你外婆是我的家庭老师,你母亲小时候曾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我们关系很好。她,她就像是我妹妹。”
爸爸在火车上交待了我许多,唯独未提这点。
这时,律先生桌上的电话响了,律先生便让高秘书带我去休息:“雪州就住‘月明轩’,你再带她熟悉一下家,让晴晴陪着雪州。”
高秘书若有深意看了我一眼后,才缓缓回答:“好的,先生。”
从律先生的书房里出来之后,我尾随高秘书在这大屋里穿行。我也是没话找话:“这房子像是南方建筑。”
高秘书目视前方,冷然讲解:“本来南方律家祖屋,要拆了,律先生舍不得,让人先将房子零件小心拆下,再将部件运到这边,再请老家的师傅来重新建起,前后花费了一年时间。”
竟然是这样!
“真是了不起!”我不禁赞叹出声。
“这个家的‘月明轩’,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住,连少爷都喜欢,空了一年多了,谁都没让碰,没想到今日成全了雪州小姐。”
我认真听着。
“律先生是个念旧的人。所以,非但是他的少年友人、连她的女儿,他会慷慨援助。”高秘书突然说。
“……”
高秘书是在提醒我,我只是个外来者,别企图仗着律先生的照顾,就以主人自居。
行至半途,遇着位女孩,拥着一大束新鲜百合。白色圆领小衬衣,搭配着一件藏蓝色条纹长围裙。“高秘书!”她见着我们立刻举手招呼,高秘书招手让她过来,她应答着蹦跳而至,她怀中的花朵也粲然点头。
“她是晴晴。”高秘书对我说,紧着又向晴晴介绍我,“这位家里的客人,牧雪州小姐。”
“晴晴,你好。”我向她伸出手。
女孩没有回握我的手,突然迈前一步逼近我,百合花独特的浓香霎时袭面而来。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抓住我直垂在胸前的长发,举到眼前察看,许久,她叹道:“雪州小姐,你的皮肤好白,头发也好黑、好顺滑……”
小姑娘的反应,完全超出我的预设。如此直接又热情的夸赞,对我而言也是新鲜体验。我有点窘迫:“……谢谢。”
高秘书重拍晴晴的手,晴晴这才回神,端正说道:“雪州小姐,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你。”除了接连道谢,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高秘书张手推开她背后的一对老旧木门。那门上有浮雕,刻的是松树,松针团像是蒲公英毛茸茸圆乎乎的,透着手工的粗粝与朴实,可爱极了。我凝神看浮雕时,高秘书顺便说明:“这就是月明轩。”
木门后有两间房,装潢、家居都偏中式。外间为起居室,衣柜书架俱全,临窗处摆着桌椅。里间为卧房,有张胡桃木圆柱架子床。我走到书桌前,临窗而望,窗外为一方小院,铺设着浅白色的防腐木,最中央一棵红枫优雅而立,正对面是一栋完全现代风格的白色房子,一整面墙的挑高的落地窗,窗边沿是黑色的,长垂的白色纱帘拉得严实,看不清里头。
晴晴走至我身旁,我们并肩往外看,她的声音跳跃轻快:“雪州小姐,我们少爷长得可帅了。改天他回来……”
她话未毕,又招来高秘书凌厉的眼刀,晴晴刹时收声。
高秘书又向我交待一二后,带着晴晴走了。
我掩了窗,抱着点心盒坐床上,小心掀开盒盖。发现其中除了妈妈做的糕点以外,还有卷成拳头粗的红色百元钞。红票被透明塑料袋包着,放在点心外围。我轻轻摸着那卷红,喉头一哽,双眼又发疼干涩了。
当晚,我发烧且全身发痒,无知无觉中我挠遍全身。夜半折腾爬起,从行李箱中翻找出药,吞水送药丸入咽喉底部。蹒跚重躺床上,我蜷缩身子,紧裹厚被,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要挨过去……
稀里糊涂中,我做了很多的梦,梦里,我独自站在江边,突然浪头高高掀起,我转身狂逃,却依然被浪头卷覆。
醒时,发现已是翌日清晨,耳边是晴晴轻盈如风的声音,她轻快拉开窗帘让阳光入内:“雪州小姐,起床啦!”我流了很多汗,睡衣已湿透,而清晨的凉风一吹,我便不可遏制地咳了出来。我心想,我总算是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