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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得严厉,眼中却没有半点怒色。
王环儿抿着嘴柔声喊着“干娘”,半跪到高椅旁,握着拳轻重适宜的为王嬷嬷捶腿,嗔笑道,“潜哥……王爷他,岂会和我计较这些小节。昨晚半道儿遇着,今天午膳布菜时,王爷多少温和,何曾因着我一声称呼,而表现出不虞?”
她垂下眼,睫毛在脸颊上落下两排扇形淡影,虽温顺的改了口,眉眼间却满是倔强。
王嬷嬷无声叹气,伸手抚上她娇嫩的脸颊,动作爱怜,语气却依旧严厉,“王爷肯吃你布的菜,不是因你左一声右一声的’潜哥哥’,而是因满桌的菜都是我亲手做的!王爷不拘小节,这句话你倒是没说错!他一心抬举我,给我干女儿脸,而不是给你王环儿脸!
再说昨晚,你也太急躁了些!往日的晓事知礼去了哪里!是不是半道儿偶遇,你知我知,王爷或别人未必不知!你舍得下自己的闺誉,是不是也舍得出我的老脸!
之前我再三问你,你即不愿放下,我自然为你争取。如今你背着我上赶着往前凑,知道的当你代我管家多年做惯了主,关切之下失了分寸,不知道的,还当是我要和松院打擂台,见不得王爷对新人好,不甘做那退居二线的旧人!”
王嬷嬷旁观者清。
王环儿却不肯自认当局者迷,睫毛一颤,咬着唇道,“干娘,您别动气。我对您只有孝心,怎会做给您脸上抹黑的事……”
她避重就轻,王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一丝失望,收回手搭上腕间佛珠,摇了摇头,示意王环儿不必再说。
堂屋一阵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屋内静谧,王嬷嬷偏过头,看向门外。
心腹婆子掀起门帘,矮身窜道王嬷嬷跟前,喘了口气道,“奴婢没能见着汪公公。不过,听服侍汪公公的小厮说,王爷这几日常召容先生,和幕僚们关在外书房议事。具体说的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外院回事处,常有张大人快马加急送回的密信。最多的时候,一日要往外书房递三五趟消息。”
王嬷嬷微微眯起眼。
离京多时的张枫……频繁传递的消息……萧寒潜婚前卸下了大理寺的差事,太子和武王职责变更……
再有信国公入中军都督府,郑国公得启阳帝钦点太医问诊……
王嬷嬷捻着腕间佛珠,指尖拨动的速度渐渐加快,抬眼看向脸色微白的心腹婆子,“怎么?外头出了什么事?”
“奴婢没能见着汪公公,不是汪公公不见奴婢,而是汪公公确实不得空。”心腹婆子抬手,比了个一,又比了个六,压低声音道,“汪公公这几天没闲着,不声不响的,先后抓了十数个外院管事、二门内外的小太监和小厮。都是那二位早年借着内务府的名义,放进府里的人。
奴婢回来这会儿,人都押到了二门外,汪公公有令,叫府里各处当差不当差的,全都去二门上观刑,看府里是如何处置那些个上蹿下跳、吃里扒外的东西的!”
乾王府建府最早且突然,府里下人即杂且乱。
汪曲抓人安的是什么罪名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向拿那些人当羊放的萧寒潜,竟突然大刀阔斧的清算府里的硬茬。
且一动手,就拿武王、贤王安插的暗桩开刀。
这么多年视而不见,不会是为了自己。
如今突然容不下了,只会是为了……
王嬷嬷转动佛珠的动作一顿,目光一动,似能透过高檐厚墙,清楚看见松院日渐喧阗的鲜活轮廓。
她想到领着五城兵马司,负责维持亲王大婚秩序的武王。
又想到八月大婚的贤王,同样将于八月进府为妾的冯欣采。
再想到萧寒潜的话,要她将容怀和王环儿的好日子,定在十月之前。
十月之前……
再晚,东北边关就该大雪封路了……
王嬷嬷心头大动,眼中精光一闪,忽然牵起嘴角,肃然面上浮起难得的明亮笑容,“汪曲的意思,就是王爷的意思。你莫耽搁,点齐竹院的所有下人,这就去二门观刑。”
心腹婆子诶了一声,却听王嬷嬷又沉吟道,“要是遇上刘嬷嬷,你代我转告她一声:王爷要我享福,我这竹院,从明儿起无大事就不见不相干的人,更不会插手不相干的事。她能不能坐稳内院总管的位置,只看她自己的本事,还有……松院的意思。”
这刘嬷嬷,乃是一众出身内务府的管事妈妈的领头羊,以前在王嬷嬷手下是二把手,如今则以一把手自居。
心腹婆子眼珠子一转儿,低声复述一遍,无声屈膝告退而出,又扬声喊齐人马,急急赶往二门。
王环儿亦是美目微转,捶腿的粉拳失了节奏,期翼的望向王嬷嬷,“汪公公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显见是要杀鸡儆猴。那些个管事妈妈,多少年来横行内宅,没几个是真干净的。这一来,少不得作贼心虚,怕受了波及。
您想让刘嬷嬷做那出头鸟,为了保住乾王府的美差,和新进接手管家权的松院对上?干娘,我晓得您对王爷一片爱护赤忠,不屑和松院争抢那虚名。您何必’提点’刘嬷嬷?我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