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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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味馆的屋顶。

李凤扆横臂挡在唐草薇面前,“草薇,我去追绿章和小桑,这里交给你了。”

唐草薇笔直地站着,苍白的手指间仍然在渗着黑血,闻言冷冷地回答:“没问题。”

“我尽快回来。”李凤扆从异味馆屋顶上掠身而去。

唐草薇黑发垂直,一身华丽衣裳上晕染着丝丝血痕,一手掩口面对着沈秋雨化成的鱼妇。

他的行动力和敏捷度早就大不如前,但还不至于完全不行。

现在是夜里十点,左邻右舍已经有人打开窗户,惊奇地看着他和一个看不清楚样子的人在屋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要是不快点解决,一定会引起更大的新闻。

“吱——”沈秋雨匍匐在地,向他爬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不能使用术。唐草薇没有表情又华丽至极的脸上慢慢浮现起一丝冷笑,不用术,就不用术,难道唐草薇除了符咒数术,就没有其他能耐?沈秋雨快要爬到脚边,他侧了一步,人在高处的落差感让他晃了一下,“呃”的一声胃里那些似乎沉积了几千几万年的血又反了上来,喷在了手掌里,黑血牵丝丝丝滑下手掌,那血色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的血。但他手掌一收一挥,一片亮晶晶的东西从他指间一闪射出,“铮”的一声把沈秋雨的左“手”钉在了屋顶上!这一挥手,唐草薇半跪在屋顶上,又吐了一口血。

沈秋雨完全不在乎左“手”的状况,连那亮晶晶的东西一同从屋瓦上拔了起来,闪电般地滑上五尺屋瓦,扑到了唐草薇身上。

“啪”的一声,唐草薇一手撑地,另一只手连看也不看夹着银质飞镖插入扑上身来的“沈秋雨”胸口,“沈秋雨”的动作一呆,唐草薇掌力一震,它从屋顶倒载下去,滚到屋檐边不动了。

“啊——杀人了——”四面围观的邻居有些人在尖叫,“唐先生杀人了!”

“那是怪物!唐先生杀的不是人!”

“唐先生居然会爬屋顶,好奇怪……”

“他还会丢飞镖,也好奇怪。”

唐草薇仍是半跪在屋瓦上,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放开了飞镖捂着嘴,黑血还是一丝一丝顺着他的指缝滑落,顿了一顿,“呃”……的一声吁气声,他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就像不吐血他就无法呼吸一样。

屋后“咯啦”多了梯子的声音,众目睽睽之下,李凤扆登梯上来,按住了屋檐边那受到重创的鱼妇,“绿章那边已经没事了,下来吧。”屋顶触目是点点黑血,李凤扆看着面无表情的唐草薇,只是微微一笑。

“洗干净。”唐草薇以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污,淡淡留下一句话,通过梯子下了屋顶。

搏斗

第二天中华南街的黎警官又被第1章第1章0电话召唤到风雨巷,而且这次直接被招进了异味馆。

异味馆里放着两具尸体。

一具是高邱武,另一具是只有上半身的沈秋雨。

凶杀案吗?即使是做了十几年警察的黎警官也很惊骇: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高邱武现在竟然被法医判断为已经死了很多天,而只有半个身体的沈秋雨是怎么爬进异味馆也很难解释。调查了大半天只能归为匪夷所思。唐草薇态度依然是那么死板冷漠,让他很不喜欢,问了半天什么都问不出来,也没有旁证证明唐草薇杀人。毕竟高邱武昨天他自己做笔录还证明他活着,怎么会死在四天前就不知道了。而沈秋雨越发离奇,电视新闻早就通报他死在昨天早上,怎么能昨天晚上爬出来咬人?沈秋雨袭击唐草薇是左邻右舍大家都看见了,更难说唐草薇从唐川河里吊了半具尸体放在自己家里陷害自己。

黎警官做完记录满脸迷惑地回去了。

李凤扆穿了围裙正在清洗昨天鱼妇爬过的所有地方。唐草薇的眼神很是厌倦,坐在古董椅里淡淡地喝茶。未关的门口那边,夏日的光线斜射进来,照着满屋木架上各式各样的瓷器、书画、玉石、木雕、漆器,那些灯光下流丽灿烂的古董在阳光下显得苍白而死气沉沉,正如唐草薇的脸色。

“又出名了。”李凤扆戴着手套用清洁剂把浴室彻底擦拭了一遍,“昨天闹得还不是普通的大,看来‘晚间新闻’又会上电视。”这浴室估计草薇不会再用,要考虑给他买个日式浴桶,还有手术室的门又要修了,那扇门也是古董;还有今天中午的菜还没有买,不知道吃什么呢;还有后院花草还没浇水、地板还没洗、桌面还没擦、今天是星期天该洗窗帘了;还有新从冰箱拿出来的麦门冬已经退了冰冻,要记得去煮茶,否则要坏了……

“哼!”唐草薇端茶的手微微一颤,那杯茶水蓦然变成了殷红色。李凤扆耳后微微一动,眉心蹙了起来,擦拭地板的手停了下来。

厅里的气氛有那么一刹那变得死寂,“草薇,你救我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李凤扆温言问,停下的手缓缓地往前推,像在继续擦拭地板,又像是要停止。

“没什么。”

“救命之恩,必定涌泉相报……”李凤扆温和地说,慢慢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唐草薇没有回头,“救命之恩即是救命之恩,无论你做了什么,李凤扆都感激,但是……”

“你如果想走就走,我从不留人。”

“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我不能确定是否该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李凤扆似乎有些无奈,轻轻地吁了口气,“你知道我一直在寻找能够回去的方法。”他是被冰封在雪山千年的古人,李凤扆的朝代并不在这里,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千年,他已经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但终归不属于这里。

“我知道。”唐草薇冷冷地说,“时间就是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你回去了,该死的还是要死的。”

“我在那边的事……还没有做完。”李凤扆慢慢地说,“有一些事……不能没有了结……”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很清晰地说,“我已经找到回去的方法——只不过……草薇,我还不完你的恩惠……我走不了……”

“什么意思?”唐草薇的声音死板平稳,仍旧没有半分波澜。

“什么……意思?”李凤扆苦笑了,缓缓地说,“救人,分施恩与拼命两种。有些人救人,只是施恩……有些人却是……在拼命。我不是沈方那样不分目的的孩子,在李凤扆而言,被施恩所救之命,感激,但不会看重过深,毕竟人之一生,在力所能及之时伸手助人的事太多……但是若是有人以博命之义救人——”他顿了一顿,深呼了一口气,“草薇我还不起……”

“什么意思?”唐草薇淡淡地第三次问,就像他一点都没有听懂李凤扆在说什么。

“你究竟用什么换了我的命?”李凤扆终于一字一字问了出来,“你用你的命换了我的命吗?”

“我是不会死的。”唐草薇仍是那表情、仍是那眼神、仍是那语气。

“那么,为什么会吐血?”李凤扆平静地问。

唐草薇静静坐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答。

李凤扆等待他回答,始终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我用封灵之术锁了你的魂魄。”很长一段时间安静以后,唐草薇淡淡地说,“不过那样而已。”

“那是禁术。”这答案在李凤扆意料之中,握起了拳头,“为什么?”

“为什么?”唐草薇慢慢地说,“我只不过是……那个和尚罢了。”

李凤扆曾经那样问过唐草薇“你难道要做拿自己的肉喂老鹰的那个和尚”?

唐草薇回答“如果不喂的话,那老鹰岂不是要死了”?

如今他认他是那个和尚,他的天性……或者和那佛经上的僧人有着重合的地方,救李凤扆,也不过是那样而已。

“你以封灵之术救我,”李凤扆已平静了下来,“你承受法术的反啮,草薇,我果然是走不了的。”

“你想走就走,我从不留人。”

李凤扆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唐草薇放在桌上那杯染血的茶,表情温和地微微一叹,“罢了,我终是走不了的。”

“你可以走。”唐草薇眼眸微垂,最后闭上,冷冷地说,“我不必你感激,束缚你的是你报恩的心,不是我。”

李凤扆微微一笑,“人总要顺从自己的心做事,才会平静。”

“你还是可以走的。”唐草薇慢慢地说,“我的身体已经接近假死……等到我吐尽‘血’进入沉眠之时,我的血已经没有治疗的效果,也没有了灵息。”

“你——”李凤扆乍然一惊,“你——”

“等到那时,我虽然永远不会死,也是无用的废物。”唐草薇慢慢地说,“以小桑的八分之一的‘麫之血’,他永远不可能战胜木法雨,所以——要在我假死之前,让他吃了我。”他平淡死板地说,“吃了我,他就能获得力量,你就可以走了。”

要桑菟之吃了唐草薇?李凤扆浑身一震,唐草薇森然说:“他实在太弱了。”

佛经上说,有一只老鹰,要吃一只鸽子。

那只鸽子飞到一个老和尚面前求救。

老和尚对老鹰说:你为什么要吃鸽子呢?

老鹰说:不吃它我就会饿死。

老和尚说那么我割一块和鸽子相当的肉喂你,你不要吃它。

老鹰答应了。

老和尚割了一块肉,和鸽子放在天平的两段,是鸽子比较重。

他再割了一块肉,还是鸽子比较重。

于是他再割……

到最后没有肉可以割了,老和尚上了天平,终于和鸽子等重。

那时候天女散花,天地震动。

……

草薇他——基本上是个冷漠的人,从不介入这世间的生活,坐在异味馆古董椅上,冷眼看窗外别人的人生。

他既不喜欢笑、也不喜欢怒;既不喜欢名、也不喜欢利。

他甚至对有没有朋友都似乎不是很在乎。

是个和时间、寂寞、冷清、死亡坐在一起的人……

可是他——却是那个能以身饲鹰的和尚,他的眼是冷眼,他的心却是……怜悯的。

“要小桑吃了你?”李凤扆脸色一白之后,几乎是立刻失笑了,“草薇啊,你啊你,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呢……”

“别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别人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李凤扆叹了口气,“但是只考虑你要被小桑吃掉却不考虑他肯不肯吃你,就像吐了血只把自己洗干净却把染血的杯子、毛巾、水桶什么的到处乱丢一样,你要我说你是聪明还是笨呢?”

唐草薇怔了一下,哼了一声,不予回答。

“晚上小桑要去唐川呼唤鱼妇,你去不去?”

晚上。

夜色很美好,城市的霓虹让黑夜尽头微微发红,各色灯火在寂静的夜里平静地亮着,站在唐川河边看着整个城市,会感觉钟商是个有古典沉淀也有光明前途的城市,感觉很温馨。

七点钟的时候,唐川堤坝上没有情侣也没有游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条赋予桑国雪理想的河流将无人敢来。

顾绿章和桑菟之在河边树林里散步,今天晚上他要在这里以“麫”的血缘召唤鱼妇。根据李凤扆的想法,河里的鱼妇应该和木法雨有关,为了保证鱼妇确实会来,顾绿章也跟着来了。李凤扆说他一定会在两个人附近,却不知道躲在哪里。

“晚上天气很好,”顾绿章望着河对岸缥缈的点点灯火,风吹河面,一层层涟漪在黑夜里反射着金色的光芒,“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那该多好。”

“人生里有很多事,怎么能说如果……今天真的天气很好,我想唱歌了。”

“你唱吧。”

“空荡的街景,想找个人放感情,作这种决定,是寂寞与我为邻。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他仍旧唱着女生的悲伤情歌,语气却不若去年的悲情,微微有点笑。

她的心情变得很清澈,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小桑,你说我该不该接受沈方?”

“嗯?”他整个人笑了起来。小桑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就像有朵蔷薇突然那么开了,“如果你觉得可以就可以,我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她低声说。

“啊……”他深深呵出了一口气,“如果你接受他的话,他会对你很好。”

“我知道。”她眼望着黑夜奔流的唐川,眼眸和河水一样漆黑,“但那不是感情的理由。”

他没有回答,倚着唐川河边的路灯,眼睛望着她望的地方笑,“……空荡的街景,想找个人放感情,作这种决定,是寂寞与我为邻。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他慢慢地唱,声音很清澈又很柔和。

她望着唐川,望得太认真了,以至于没有发现他一直唱的都是相同的一段。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正在这时,“哗啦”一声唐川河水起了一阵大潮,桑菟之的眼睛不眨,看着那水涌越涌越庞大,一阵潮水过后,水里什么也没有。

“那是什么?”顾绿章低声问。

“什么?”他看着整个唐川,水面上除了波浪变得湍急了一些,什么都没有。

“浮在那边的东西。”顾绿章轻声说,然后往桑菟之身边靠近了一步。

浮在那里的东西?“在哪里?”他放眼河水,实在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那——”顾绿章一句话还没说完,陡然唐川河水“轰”的一声震起一个两三米高的巨浪,一个黑色的东西急速地从水面蹿了上来——它本来就在水面上,只是混合在层层的水光中,桑菟之始终没有看见它。

“轰”的一声那巨大的浪潮骤然把顾绿章和桑菟之淹没在水里,顾绿章一直都在望着水里那个奇怪的漂浮物,陡然看到它蹿了上来,心里一阵惊恐——她本来以为那只是个水生动物的头,结果它的完整的“头”竟然有水面上的十倍二十倍那么大!接着水漫过全身,天旋地转,只感到水流往她和桑菟之急速涌来,力量澎湃惊人——那巨大的怪物一定顺势扑了过来。

身旁的水流淡淡起了一阵异样,陡然“哗啦”一声她出了水面,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一个巨大的鱼头正在落回水里,“砰”的一声水花四溅,声响惊天动地。身下是一层温暖柔软的皮肤,抬起头来,骏马的眼眸正温柔地看着她,马鬓在夜风里微微地飘,额头的独角晶莹透亮——麫。

是小桑及时化身为麫冲上空中,她身上都没有被完全浸湿,可见他虽然没有看见那东西的“头”露在水面上,反应却很快。

“下来,这里!”李凤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正在半空中不知所措的两个人如闻伦音,凤扆的声音稳定温和,在这样漆黑诡异的夜里听来让人心情镇定。麫缓缓后退,落到唐川河边树林里。

那有个亭子,是供游客休息使用的,桑菟之和顾绿章落到亭子里,李凤扆并不在里面,蓦然回头的时候,两个人大吃一惊!

凤扆白衣持箫,落在了那个鱼头怪物的头上!

他穿着一身没有见过的衣裳,宽袖长袍,右手持箫,川上夜风吹过的时候,他的头发并不是很长,但披落在面前却出奇地有一种“披发仗剑”的气息。一掠眼间那鱼形怪物因为他这一踏而勃然大怒,“哗啦”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它整个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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