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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一行,换下官府,换上常衣,打扮成来居延做买卖的邯郸商人。
然后就近找了一个村落,靠了过去。
还未接近村口,便有十来个穿着皮甲,带着长剑的年轻人,骑着马靠了过来,满是警惕,为首之人的问道:“来者何人?”
“在下邯郸张安,来居延做买卖,路过贵宝地,想要讨口水喝……”使者笑意盈盈的拱手道:“未知诸位能否行个方便?”
“邯郸来的?”骑着马的年轻人,打量了一番使者一行,虽然依然有些狐疑,但明显放下了警惕心,手里的剑也都收了起来,但为首那人却忽然问道:“可有传符?”
“拿来与某看看,做个登记……”
“传符?”使者楞了一下,什么时候,居延这里居然要查传符?
他曾奉命多次前往邯郸、雒阳,传达天子诏命。
在他印象里,好像一般只有出入大城要塞,才有可能要查传符。
平素路过村寨、县城,压根不需要传符这种东西。
那些年轻人,看到使者愣神的神情,猛然间重新拔出了剑,人人眯着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使者等人,使者甚至发现,已经有人将手摸进了怀里,并从中拿出一个类似哨子一样的东西,就要衔进嘴里。
使者见到这个样子,赶忙道:“传符有!传符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绳子串起来,由几十个竹制长片组成的物件,从里面找了找,然后拿出一个竹符,递了过去,笑着道:“尊驾请看,此乃邯郸尉签发的传符……”
为首的年轻人疑虑着接过竹符,拿着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念了出来:“邯郸左闾张氏次子安,身长七尺二寸,肤白脸圆,额间有痣……”一边念,他一边核对着身份特征,待确认无误,他才挥了挥手,对身后人道:“解除警戒!”
“诺!”身后的年轻人纷纷应诺,将长剑与哨子都收了起来。
然后,那为首者对使者拱手道:“张家君子,此地乃是居延都尉辖区,甲渠候前村,在下王大,受乡蔷夫之命,为此村里长,先前多有怠慢,望君子海涵……”说着便将那竹符还给使者。
使者笑了一声,接过递回来的竹符,问道:“敢问里长,何故问在下要竹符?”
王大嘿嘿一笑,面朝北方拱手道:“君子有所不知,此鹰杨将军之令也:盖出入村闾、城塞之人,不问由来,皆当查其传符,录其名讳,记其出入时刻,不如令,里正、乡吏鞭三十,蔷夫罚金三金,笞五十……”
他说着,就向身后招招手,马上就有人拿着笔墨与一卷竹简跑来。
王大笑呵呵的看向使者一行,道:“劳驾诸公皆来登记一下,报一下各自姓名、籍贯……”
使者听着,心中大惊,问道:“居延皆如是?”
王大点点头:“皆如是!”
他翻身下马,接过一个年轻人拿来的竹简与笔墨,然后摊开来,单手持笔蘸墨,就要开始记录。
也是这个时候,使者发现,这个叫王大的里正是个残疾。
他的左手缺了两根手指,双腿走路似乎也有些不稳的模样。
此外,使者还发现,他的露出的右边袖子之中,有一条狰狞的形如蜈蚣一样的可怖伤疤。
这条伤疤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哪怕现在愈合了,然而他的手臂肌肉也仿佛被人分开了一样。
显然,这个王大是标准意义上的丧失劳动能力的残疾!
左手失去的两根手指,本已使得他无法和正常人一样握持物体,而手臂那条恐怖的伤疤,却足以使得他的整条右手都可能用不上力,最多只能从事最基本的生活起居,穿衣吃饭。
高强度的劳作,却是必然不可能的了。
王大发现了使者的神色,他也不避外,更没有半分的自卑之色,反而极为坦荡的干脆挽起袖子,将他右臂的那条伤疤彻底坦露在使者眼中。
那是一条足足长达三四寸,沿着右臂侧面深入肌肉之中最少一寸多,可能曾经砍开了血管、筋骨的伤口!
使者立刻就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画面——在战场上,有敌人从侧面举刀或者用类似长剑的武器朝这个王大劈砍而来,在紧急关头,这个王大在来不及躲闪的情况下,下意识的举起自己的右手格挡,于是敌人的劈砍直接砍在了他的手臂上,立刻破开了他的肌肉、血管,幸亏他的那个敌人的武器不够锋利,或者他的手臂当时有护臂,否则……他的整条手臂都会被砍断!
“阁下是军伍出身?”使者问道。
“嗯……”王大哂笑一声:“俺曾给李广利当过兵……”他毫不顾忌的直呼着李广利的大名:“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俺现在,已经不是军人了,也当不了军人了……”
使者听着,目瞪口呆,李广利……虽然如今已经没有过去那么风光了。
但再怎么说也是大汉列侯,顶尖的权贵。
见到使者惊讶的神色,王大却是见怪不怪了。
他蹲在地上,拿着笔,开始记录起使者一行的人数、车马数量与形体特征。
使者咪着眼睛,瞟了一眼,他发现这个王大写的文字,歪歪扭扭,其中许多都是错别字,哪怕是写正确的那几个字,也是缺笔少划。
很显然,他的书写能力有待加强!
王大写完,抬起头看到使者的样子,有些憨憨的笑了笑,道:“让张君子笑话了,俺学文识字才三月,这笔字确实有些丑……”
“三个月……”使者惊了:“您从前没有上过蒙学?”
“俺小时候那有钱上蒙学?”王大笑了起来:“黔首家的孩子,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他就拱手面朝居延方向:“多赖鹰杨将军张公不弃,教我以文书,授我以职,给我以衣,我才能有识文断字,知法学令之日!”
使者闻言,眼睛更加惊讶:“您的意思是……鹰杨将军教过您?”
王大听着,顿时笑了起来:“鹰杨将军何等英雄,俺岂有那个荣幸,能得将军亲自指教?”
“俺不过是曾在每三日的文课上,有幸曾听将军麾下明公教授而已……”
使者更是满头雾水了。
完全搞不懂,那张蚩尤在居延搞什么?
但又不好多问,只好憨笑了一声,将这个疑虑埋在心中。
王大却是收起笔墨,将登记记录好的竹简交给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然后对使者道:“如今,登记已成,客人可随我入村……”
“正巧昨日村中小儿辈猎了野彘,客人等若不嫌弃,可来我家吃些酒肉……”
“这怎么好意思?”使者笑了一声。
王大却是慨然道:“客人放心吃就是了,居延苦寒之地,旁的不多,酒肉还是管够的!”
使者立刻好奇了起来:“居延此地,何来酒肉?”
要知道,哪怕是在内郡,纵然是在长安,也没有什么人敢拍着胸脯说:酒肉管够。
更不会有人敢随意拿着酒肉来招待客人。
在长安闾里亲戚来了,都未必会有肉吃呢!
王大笑道:“客人有所不知,鹰杨将军有令,命各塞、烽燧及斥候、民兵,着力捕杀野彘、野兔等属……”
“自开春以来,各塞、烽燧,皆响应将军之命,各村青壮纷纷入山捕杀野彘、野兔……”
“旬月来,彘兔之肉,日日皆有啊……”
居延虽然开发了二三十年,但是,过去的这些年来,居延的主要目标是对外作战,而非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