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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高湛指尖捻着一支狼毫,即便已经二更,可还未有睡意。
笔尖在宣纸之上轻轻碾转,墨汁所晕之处如同泉水翻涌又好似海棠花开,点点攒攒绽放了一片。高湛垂首,冰冷的眸子被那流着泪水的烛光染了暖色。可眉心微微皱着,眼尾勾画些许落魄寂寥之色,与他白日里面对众朝臣时的杀伐决断判若两人。
“陛下,早些歇息吧,今日送那些宋使出皇城该是累了。”安瑞在一旁给高湛掌灯,让他画得更加便当些,灯光亮了,那宣纸上的画反倒是更让人看不明白了。迷迷蒙蒙一片,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物,安瑞知晓皇帝心中郁结,便也不敢多问。
“段懿可有什么消息送回。”高湛问道。
安瑞低着头摇了摇,轻声说道:“段将军只说沿路发现了两名禁军侍卫的尸体,其他还未有什么新的进展。陛下,慕容冲跑不了。。。。。。即便是回了柔然,那苻坚可汗也会抓他回来!”
高湛手中的画笔微微一滞,继续低头作画,随即自言自语:“慕容冲不会回柔然了。他。。。。。。”
“他怎么了陛下?”安瑞没听清,高湛后面的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于是任凭身边的人弯下了身子也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那宣纸之上的挥毫泼墨愈渐浓烈,像是炸开了道惊雷,天空之上密布的都是厚厚的乌云。
“陛下是在画阵雨吧!真是惟妙惟肖啊!”安瑞转头看看皇帝陛下,夸赞道。哪里知道这皇帝并不买账,只顾自己伏案作画,撒气般用笔尖沾饱了墨汁便重重在那勾画,一笔一笔,一下一下,只将那颜色晕得不能再重,一张纸头都没有了什么闲余的地方。乌压压的一片,像是重山层峦叠嶂,又像是迷雾藏着化不开的魔障。
墨化成了诡异变化之状,这笔触便是一下下划在了他的心口上,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长恭竟是都没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也许他从他身边逃走并不需要一个什么理由,只是时机到了,便再也不会回头。
“咳咳咳,咳咳!”高湛猛烈地咳嗽起来,本来一手还拿着画笔,渐渐竟握不住了。安瑞发现大事不好,果不其然皇帝的脸色逐渐一张白纸,而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剧烈喘着粗气。
“来人,快去请郭太医!快来人,去请郭太医!!!”随着安瑞的尖锐嗓子一声高喊,高湛的寝殿便立马灯火通明了一片。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太监小宫女手忙脚乱,请御医的请御医,侍候皇帝的翻箱倒柜找出些瓶瓶罐罐,也弄不太清哪些是对症之药。
皇帝寝宫一片人仰马翻,直到了三更高湛服用了郭太医开的药,才算是太平了下来。
“陛下,老臣和您说过,万事想开,便什么病痛都没了。”郭太医看着龙榻上的高湛,捋着胡须叹道。
“记得朕小时候,郭太医就给朕治病了。每次朕生无可恋,你都是这么安慰朕的。。。。。。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芳华,还不许朕有些念想?郭太医,朕自己明白,该放手的时候朕自会放手,可如今,朕还不想回头。”
郭书槐看着这痴情种子,摇摇头,说道:“哎。。。。。。好吧好吧,皇帝陛下自小聪慧,老臣便不说什么了,望陛下克制心念,心绪平静才好。”
“呵呵,郭太医,你便不该做什么太医,每次在朕耳边唠唠叨叨,活脱脱一个寺院的老和尚。”高湛的嘴唇苍白,还有些干涸,方才昏睡了一会,此刻和郭书槐打趣了一阵倒觉得不太困乏了。殿外的天色露出了晨光,快要上早朝了。
“陛下,您身子不适,早朝便免了吧。”安瑞说道。
“你去朝上问问诸位爱卿可有要事上报,有事的去御书房等朕,朕稍后便来。”
“是。。。。。。”安瑞领命便退下了。
“那老臣也退下了。”
郭书槐鞠了鞠,高湛点点头,便让他也下去了。
偌大的宫殿,朝夕轮转,可总是只有他一人独自徘徊。
苍白的脸孔仰面枕在那鸳鸯枕上,数着上头的横梁。高湛嗤然一笑,抬手掩面,不知道是哭是笑。
御书房,左右丞相立于两旁,还有几位参军和兵部的将军也在其中,交头接耳,见到皇帝来了,便躬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