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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行德禅师和云先生在禅房仔细品茗,禅师处之若定,似乎根本不受外边任何环境影响,而云先生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边喝着茶便竖着耳朵聆听着外头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云先生微微皱眉,道:“奇怪了,他们在寺外石阶前面稍为停顿了一下,又改道往别处走了,这是为何?”
禅师缓缓道:“云先生骑着的是大宛马,还把马系在寺外对吧?”
云先生微微一愕,道:“是的,禅师。”
禅师道:“这就对啦,他们看的出,正宗的蒙古大宛马在此地,当是有朝廷贵族经由此地,为了免却麻烦,他们避免朝相,故而转移他处。”
云先生点点头,道:“禅师言之有理,如此看来,却是更可坐实他们乃行之不法勾当!”
禅师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禅师又续了茶,轻轻呷了一口,道:“云先生,有没兴趣陪老衲走盘棋?”
云先生道:“成。”
于是,在二人中间矮脚木桌上,摆上了一面楚河分界的象棋棋盘。一会儿,红黑棋子被安置妥当。
云先生执红子先行,炮二平五,开端便架起了中炮,吹起了战斗角号。
禅师执黑子于后,微微笑了笑,道:“云先生,好的很呀,老衲还以为您宦海沉浮,已磨削了当初之锐气,不想今日一见,却是雄风依旧,可喜可贺。”
说着话儿,按照套路一般捻起八路马进挺近七线。
云大人捻起一枚棋子,轻轻道:“禅师知道的,云某人身后有太多太多的牵挂,不得不强自打起十二分精神奋力前行,否则,稍有怠懈,云家数百年之根基皆化为云烟,云某人势必成了云家之罪人。目前来说,此尚不足虑,最是遗憾的是......哎......”
行德禅师道:“莫非,到了如今,他们还体谅不了你的良苦用心么?”
云大人摇摇头,信手把棋子放于棋盘之中,正是炮轰中卒叫将的冲锋阵势,眼里掠过一丝刺痛,幽幽道:“或许,当年我的决定正如这一步棋子,不知是对还是错。”
行德禅师并没有上马踩炮,然后再被对方过河炮轰击易子,那样的话,势必失马这一边失去关键的防御,任由对方的车马渗入后方集中火力大肆猛攻,只是起仕加强防守,然后更有留着士角炮的严密防御后手。他缓口中不疾不徐道:“有道是,人生如棋,急躁不得,一步失,全盘殁。云家,作为隐世八大家族之一,之所以可以积累数百年,很大的功劳,归功于云家先辈们的隐忍,而您把世人视之为神秘的面纱掀开,暴露于世人面前,在他们眼里,委实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他们却是忽略了,凡事皆有正反两面,所谓物极必反,无论是你,还是另外的云家人,终是会忍耐不住寂寞和死水沉寂一般的复制式生活,公诸于世,从而引发各种事端,只在时间问题而已。”
云大人苦笑一下,道:“我知道,不论是谁,触动了这个雷区,便是云家之罪人,偏偏,这个人是我云聪杨......”
行德禅师淡淡道:“何为无罪,何为有罪?佛陀说,无身,无意,无识,无色,无相。听上去,与行尸走肉无异,然而,实则,其真实意义,却是教人但求心无垢念,哪怕披荆斩棘,也是只管勇往直前罢了。况且,乱世之中,要寻得一线生机,莫不是强化自己的力量,取得安身立命之资本,才急流勇退,作那韬光隐晦善后之举。这一点,梦中游就做的很好。”
云大人道:“知我者,禅师也。可是,偏偏,就还有那么多的人依然持着反对意见,都不知该怎么跟他们说个明白。”
行德禅师道:“或许,只有时间方可验证你的决定。”
云大人叹息道:“但愿如此罢。”
忽然,他拈着棋子将要落下的手在空气里一顿,目射奇光,沉声道:“正主儿来啦。”
行德禅师微微颔首,眼里露出一丝惊讶,道:“居然一起来了五匹正宗的蒙古大宛马,何时,这被收编入官家使用的大宛马成了大路货啦?”
云大人微笑道:“只有一个道理,便是,来的人,是官家人。”
行德禅师点点头,道:“那几个,居然敢在官家人身上打主意,也算是胆大。”
云大人笑笑道:“要不,咱们出去,一看究竟,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身居官家,竟然还有人怼怨,在这个时势,也算奇事一桩,增广见闻,未尝不是人生一件乐事,至少,此江南一行,诚不为虚。”
行德禅师道:“怕是不出去也不成,人家都到了门口,想必是相询那几个的去向。走罢。”
二人推棋站起,双双跨出了禅房。
行德禅师和云大人走出了禅房,很快便看见了,弥勒殿门前的坪地,停驻着一辆装饰颇为华贵的马车,马车两边各停驻着两匹鬃毛发亮吁喘着粗气的大宛马,四骑马背上和马车的驾驭座头皆坐着服装清一色的汉子。
云大人低声道:“是逍遥王府的人。”
行德禅师微微颔首,道:“贫僧认得。”
行德禅师只是回答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言语了,眼睛望向低垂着的车帘,眼神微微变了变,掠过一丝复杂的神光,不知他想些什么。
云大人有些莫名之感,若是禅师不识得乌达王爷也就罢了,可是,他明明认得的,便当知道,车厢里的人自是乌达王爷了,有什么好值得关注的?
车帘一掀,乌达王爷跃下地面,望行德禅师便是恭恭敬敬一拜,口称:“见过禅师。”
然后才向云大人抱拳道:“原来云大人也在此呢?”
虽然乌达王爷只是个挂名的荣誉王爷,但是,人家身份摆在那里的,云大人不敢托大,拱手回礼道:“下官见过王爷。下官受陛下托付南下办事,凑巧路过此地,便顺道上来跟禅师讨杯茶喝而已。”
乌达王爷道:“哦,是的,禅师泡茶的水乃每日于日未出之前,在各种珍贵药材叶子上的甘露采集而来,不仅健脾开胃,且怡身养气,对于养生有极大之好处呢。只可惜,这里环境太过幽静,我不大喜欢而已。”
云大人无奈的摇摇头,人家整天忙的焦头烂额,恨不得有个清闲之地可以放松心情减轻压力,而他逍遥王倒好,整天在声色犬马里打滚,不知疲倦,人家孜孜以求的清闲环境,在他看来,估计,与牢狱无异。
行德禅师道:“王爷一向较忙,缘何今日有空作客卧龙寺呢?”
乌达王爷脸上露出一丝焦虑,道:“不瞒禅师,早上时分,我的一个兄弟与人偶起争执,被揍了一顿不止,人还给带走了,并撂下话儿,说在卧龙寺相候,于是,这就来了,不得不打扰了禅师的清修,实在抱歉之至。然为了兄弟的安全,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却是希望获得禅师可以指引清明。”
行德禅师沉吟道:“原来如此,性命攸关,自是不能延误。老衲刚才与云大人在屋里下棋,偶有所闻,虽不敢断定是否与王爷兄弟有关,怕是也八九不离,或许的确对王爷有所帮助,只是,老衲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王爷成全。”
乌达王爷立刻道:“禅师请讲,但凡小王能够做到,决不推辞。”
行德禅师抬手一指车帘垂下的车厢,对乌达王爷道:“老衲想请王爷让里面的年轻人留下寺里,与老衲下盘棋,不知王爷可否答应?”
乌达王爷忍不住微微一怔,然后笑道:“禅师之愿小王自然乐意接受,却是不知司徒先生自己的意思如何?虽然他是小王聘请来的教书先生,却不是卖给我的对不?”
行德禅师微笑道:“没法子,老衲在这清修虽然已经习惯,但毕竟岁月太过久远,偶尔,还是希望有个人陪伴一下,下下棋,喝喝茶的,尤其是与年轻人交往,容易焕发逝去的青春和热力。依老衲想,那位司徒先生,为了王爷的兄弟安全,还是会答应的。”
乌达王爷道:“这个......”
车帘掀起,司徒先生钻了出来,道:“既然禅师有所请,晚辈自然乐意效劳的。”
乌达王爷脸上露出了笑意。
行德禅师伸手往左边指去,道:“他们几个,往那边北雁岭去了。”
乌达王爷又是一躬身,道:“多谢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