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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母后皇太后向圣母皇太后告辞,返回自己的行宫,轩亲王“随扈”。因为明天一早,母后皇太后就要回銮北京,因此,双方就算自此别过了。
关卓凡表示,“一年之期”到了,他将再至天津,奉迎圣母皇太后回銮。嗣皇帝将奉在京的两位皇太后,“三宫”亲至北京正阳门火车站,迎迓圣母皇太后,然后,“四宫”同返紫禁城。
皇帝奉皇太后,亲至远人到埠之所迎候,这个礼仪规格,高得无以复加,本朝开国以来,未之有也,考诸二十四史,也不晓得有没有先例?
上一次,圣母皇太后自天津回銮,是穆宗毅皇帝奉母后皇太后,在午门前迎候的。
慈禧大出意料,心中波澜起伏,表面力持镇定,说道:“劳烦姊姊和丽妹妹走那么远的路,我怎么当得起?”
“没有多远,”慈安说道,“不过刚刚出了内城——出宫之后,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微微一顿,“你就别谦了——你当不起,天底下,就没有人当得起了!”
慈禧略略瞥了一眼关卓凡,他正微微垂首,两个人的视线,没有交集。
“那……”慈禧说道,“可就辛苦姊姊和丽妹妹了。”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皇帝也辛苦。”
立荣安公主为嗣皇帝的诏书既然已经钤了印,则嗣皇帝虽然尚未正式登基即位,但自慈禧将那枚“同道堂”玉印从旨稿上抬起来的一瞬起,荣安公主就不是“荣安公主”了,而是“皇帝”,是“今上”了。
“嗐,”慈安说道,“她有什么辛苦的?女儿迎接娘亲,那不是天经地义的?”
这句话,说的慈禧心中十分妥帖,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说道:“那好,咱们……到时候见。”
“嗯,到时候见。”
就此别过。
慈安、七福晋、关卓凡,先后登车,卫兵高喊一声“起驾!”车轮辚辚,一架接着一架,驶出了官港行宫。
在这个过程之中,慈禧和关卓凡两人,有意识的相互回避着目光,再也没有对视过一眼。
明明知道,一个多月之后,就“到时候见”了,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此一别,犹如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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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津大沽火车站。
汽笛长鸣,母后皇太后回銮的专车,吐着浓烟,缓缓启动,愈来愈快。
阳光明媚,车厢内看出去,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一件跟着一件,清晰历历。
关卓凡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终于拿到了那块拼图。
他的宏图,完整了。
来天津之前,实话实说,是否可以拿到这块拼图,关卓凡并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如今,天遂人愿,一切圆满。
他应该以手加额。
此刻的他,权倾天下,是这个庞大帝国的真正第一人,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如描如画,正在不远的地方向他招手。
这个时候,本该兴奋、心跳、浑身发热的。
可是——
车厢之外,阳光灿烂,为什么,我周身上下,却笼罩着一层隐约的寒意?
仅仅是“高处不胜寒”吗?
怎么说呢,好像……好像自己的魂魄脱离了身体,徘徊高处,俯看这具本该无比熟稔的躯壳,心底,却觉得……陌生,觉得……隐约生寒。
我似乎还没有变成那个“最坏、最毒”的我——不对,事实上,我已经走到了“最坏、最毒”的位置上了,只是,天人交战,反复折冲,最后,觉得……呃,似乎火候还稍稍欠了一点点,于是,从那个位置,小小的退后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