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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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一个略带伤感的梦。在梦中我处在一所极大的房子中,好像是一间体育馆。有许多人在随着音乐跳操。我走过她们,却没有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最后,我看到一个女孩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她身穿和她们一样的紧身衣。夕阳投射在她身上,留下一个极美丽的影子。我走向她。她转过身来,对我微笑。那是一个我熟识的朋友。已经多年未曾谋面,何以她还是如此年轻。

我还没有来得及听清她说的话,便已经醒来,心中充满了遗憾。

我怎么会在许多年之后突然梦到她?

雨水节是她的生日,这一点我始终记得。

我很早就认识她。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转到邻近城郊的一所学校。那时我长得很小,经常会被不论比我大还是同龄的孩子们欺负。那一天在放学的路上,我再一次遭到三四个孩子的围堵,并被打哭。

“不许欺负人!”我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那是一个高我一头的女孩,留着齐耳短发,系得很标准的红领巾,佩着三道杠。她不比他们高,也不比他们强壮。但我不知道她哪来的这种震慑力。他们停了手,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认识她,她在我隔壁的班里,是少先队的大队长。她年长我一岁,但看起来要大得更多。每逢周一开队会的时候,她总是站在最为显眼的位置,接受各中队长的报告。在收队回教室时,我们又会全体从她的身边经过。但她从来没有看过我们,总是凝望远方。

“不要哭了!我送你回家。”她当时说。我依稀记得,为了安慰我,她在我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那一段时间,正在放映印度的影片《流浪者》,我们都记得里面那个美丽的女主人公的名字。而她的名字偏偏就叫丽妲。

下一个周一我再次看到她。她敬队礼的那个平淡无奇的姿势,那天却显得这样美丽。她当时穿着很短的红裙子。当我们集体走过她的身边时,我不自觉地朝她那边看。她也开始注意我们。那一瞬,似乎她的眼睛正在和我对视。“往前看,小不点!”听到老师的吆喝,我立刻转回头目视前方。转头的那一刻,眼前却似乎留下她嘴边一个难于察觉的微笑。

我在那所学校没呆多久。上小学的那几年中,我换了四所学校。那所学校我呆的时间最短。

五年之后,我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在分班的名单里,一个名字赫然在目:姜丽妲。这不就是她么。

我们成了同班同学。我的个子依然很小,她依然比我高。她有着一双很浓的眉,长长的睫毛。她留了长发,在两边扎成了辫子。她的座位在我身后两米的地方。下课时我总是不自觉地回头看她。她却好像毫无察觉,似乎全然不记得我了。她不再像小时候是个大干部,只是英语的科代表。

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她的座位调到了我的身后。我也有了找借口跟她说话的机会。于是我跟她提起小学时候的事。

“你就是那个小不点吗?”她问,“不过你现在看起来依然很小。”她补充说。

我问她是不是还记得曾经吻过我的脸,“有这回事吗?不会吧!”我们的后半截谈话被另一个女同学梅听了去,“那你们是青梅竹马了!”

虽然那只是一句玩笑,她却一下子红了脸,拿了课本去打她。

我看过全班的学生登记表,知道那一年的除夕,刚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是她的十六岁生日。我想向她祝贺,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因为在寒假里,我根本无法联系到她。那时候,我家里根本还没有电话,更不用说手机和QQ了。

开学后,她的座位又调到了我的前面,她的眼睛有些近视,却不肯配戴眼镜。她喜欢英语,我却不喜欢。但我总想找机会去跟她说话。我想找到一些问题,以便向她讨教,但我生来就不善于提问。她却给了我好多这样的机会,她会拿了物理的问题来问我。力学的几个定律,在她脑子里经常是一片混乱。

我们偶尔也会讨论到课本以外的东西。我忘记了那个严肃的话题究竟怎样引起。我说每一个取得成就的人都会有一种对于社会的责任感。她听了,歪过头问我:“那么你觉得你是不是有责任感呢?”

那也许是整个高中,我们最深的一次交流。

文理分班的时候,她去了文科班。从那之后,只有在上下学的途中,我才会碰到她。我和她的家在航空城中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她家住在民航宿舍,我家则属于飞机制造厂。我总是算准离校的时间,以便可以和她坐上同一辆公共汽车。大多数情况下,梅会和她在一起。虽然我们经常会突然碰到对方的目光,却几乎没有再说过什么话。

很长一段时间,我难以忍耐那种每每欲言又止的感觉,决定避开她。当看到她坐上这辆车,我就去等下一辆车。她是否对此有所察觉,或者也有相同的感觉。因为有几次我已经在车上,她便停下上车的脚步。

这样,直到下一个雨季来临。

那是一个下雨天,不知怎的,居然只有我一个人在等车。车来了,当我刚刚收了雨伞上车,正好一个人冒雨跑到我的身后。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她的胳膊肘重重地撞在了我的后背上。

“Sorry。”她说,“哦,是你呀!”

我们相视而笑。车上人不多,后面还有两个空位。

“有坐!”她向我示意。我跟着她走过去,可是到近前一看,座位早已被从车窗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她看看我,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那一刻,我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发觉,我已经和她一样高了。

她到站了。雨还没有停。

“我送你吧!”

“不用的,我不怕雨浇!”她跳下车,向远处跑去。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秒钟,我也跳下车,去追赶那雨中的背影。一边想着该叫她什么,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叫,只是对着她的背影喊:“等一等!”

她停下了,象突然刹住了脚步。那一刻我感觉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不,其实这只是我的错觉,因为雨一直下个不停。我跑上前,将伞遮住她的头顶。她这时才转过头来看我。“还是让我送送你吧!”我说。

“那多麻烦你,我们又不同路。”

“那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的伞并不大,我根本无法在不与她接触的情况下,保证自己不被浇湿。但是天公却不作美,我们朝着她家的方向走了不到五十步远,雨就停了。

“好啦!雨停了,你快回家吧!”

我当时一定觉得万分沮丧。但是我却只是清晰地记得雨珠从她的眉梢滑落的情形。在那时,我真的是这样想的,而且,我曾经认为,她是我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女孩。她有着清纯的脸庞,在我的印象中,那时十六岁的她比我现在看到的二十六岁的女孩更有成熟的魅力。

不过在我们原来的班上,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好朋友梅,才是众所瞩目的中心。当夏天来临,梅第一次穿着系着飘带的连衣裙走进班里的时候,超过半数的女生围了上去,挡住了男生的目光。我却在注意丽妲,她拉着梅的双手,欣赏梅的裙摆。那天丽妲换了黑色的紧身短袖上衣,白色的紧身西裤,配上半高跟的凉鞋,显得亭亭玉立。我却希望看到丽妲第二天也会穿上裙子,那样是否会比梅更加美丽。但她每天依然穿着长裤。那三年中,我从未看到过她穿裙子。她这样的女孩似乎不应该那样保守,或者那只是我的错觉。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学校组队参加市里的韵律操比赛。梅和丽妲都在其中。那一年中韵律操正开始风靡全国。不过梅并没有参加最后的比赛,据说比赛不能穿普通的运动服,而要像体操运动员一样。即使是梅这样比较时尚的女孩,也感到很难为情。

后来我们听说,丽妲她们在比赛中获得了第二名。据说那件身体操服为她们赚取了不少的分数。

直到高考前夕,那次比赛的照片才贴上了学校的宣传栏。照片拍得十分清晰,又放得十分大。丽妲处在十分显著的位置,使人疑心那照片就是专门为她拍的。丽妲穿着体操服跳操的样子,几乎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我感到身边有异样的目光。是不是我在那张照片前面停留得太久。扭过头去,却发觉站在我身边的就是丽妲本人。她抬眼看看我,说:“照片照得不太好!是吗?”那天我第一次发现,没有穿高跟鞋的她其实比我矮了很多,可以让我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

高考刚刚结束,我便悄然离开了家,进而失去了与很多同学的联系,等到入学之后再一一地去修复。

我没有丽妲的消息,不知她考到了哪里。我依稀记得,她报的是位于海角的外语学院。干吗不试一试呢?于是我写了一封短信。我原以为会石沉大海,却意外收到她的回信,而且她的信有那样长。

我平均一个月给她去三封信。称呼从“丽妲姐姐”到“丽妲”最后到“妲”。

她在信里谈到她的爱好和她的烦恼,她的习惯,还有她所到过的地方。我这时才知道,她身上所穿的看似朴素的衣服,其实是她妈妈从国外给她带回的高级时装。她到过的风景名胜几乎比我听说过的还要多,而且经常是飞来飞去。

在这座城市的东面,是另一座大的城市。再那边是海,而她在海的那一端。好多次,我想跨过海,去找她。可是说来可笑,四年中的七个寒暑假,我却从来没有去找过她,我甚至不知道她家的确切地址。我总是在想,也许她并不喜欢见到我。因为在我们的通信中,所有的话都是在谈她,而她对于我的事情,却从未表示过关切。终于,在两年之后,我们中断了通信。

不过,在四年级的五一前夕,我还是给她去了信,说我将会前往。“收到你的信我好意外!”她回复到,“你来吧!我去接你。”

但是直到假期结束,我也没有赴约。又写了一封信去致歉。

“你为什么不来!害得我把所有安排都取消了,在学校里白等了你好几天。”

生活在照旧,但我的心却难以平静。如果我再不去见她,恐怕我一生都会后悔。于是,在六月里的一天,我扔下了还没有做完的毕业论文,买了一张水路联票,跨海去找她。

躺在船舱的铺位上,我想象着丽妲的样子,想象着她穿着飘逸的裙子或时髦的短裤。她到港口来接我,满头的长发都变成了波浪,却穿了一件肥大的半袖T恤和六分裤。那一身我觉得和眼前这个时尚的城市显得极不协调。一起走在外语学院满眼的时尚男女之中,我觉得她更像是在我的航空学院中常见的女孩。

“哦,你长得这么高了!”她说。

“我高中毕业就有这么高了!”我说。

“真的吗?我总是记得你很小。”

晚上,我们到食堂去吃小灶。她问我将来的打算。我说我回我的飞机制造厂。她说她想到国外读研,但一直没联系成。她不想去民航。如果考研出国不成,她想先找一个美国独资企业,或者先去深圳,然后找机会出国。而对于考国内的研究生,她说她学的是语言,又不想当语言学家。

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整天想着出国。我不愿想象,整日生活在一群白皮肤、蓝眼睛、黄头发的人中间是什么感觉。她却反过来问我,“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有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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