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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6-30
第八章
宋军自江州撤退的消息传开,宋国中枢和地方的官员,禁军和厢军的将领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江州之战打到现在,各地官员都因为境内飞涨的粮价焦头烂额.贾师宪推行的纸币,在大多数官员看来,纯属引鸩止渴的无奈之举,但无论其中有多大的风险和隐患,只要能买到足够的粮食,各级官员都咬著牙作了。
如今各地常平仓的消耗多少得以补充,撤军的消息传出,粮价也随之下跌,宋国的官员终於能安心睡个好觉.至於朝廷的体面——在不少官员看来,即使真打下江州,也不见得有什么体面。
撤军的消息被官府以一种相当低调的方式处置下去,街头巷尾只议论两天,市民的兴趣就让太乙真宗重新与宋室交好的消息所吸引。
三月十六,太乙真宗待任掌教蔺采泉亲至景灵宫,为宋主上尊号,并献玉球宝册。
景灵宫是宋主的家观,观中供奉著历代宋主的灵位,能进入观中举行仪式,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但蔺采泉心知肚明,这是贾太师和神霄宗阻挠的结果,否则以他的身份,完全应该直入大内,在正殿内面见宋主,才算获得宋国官方的正式承认.
不过蔺采泉没有半点为难地接受了景灵宫的安排。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太乙真宗在宋国缺席十余年,只能著眼於徐徐恢复。
三月十七日,撤军的金牌传至江州战场的前一天,因持刀闯入白虎堂被解职下狱的林冲也接到正式的判决结果。
林冲戴著重枷,坐在牢中,昔日威风凛凛的汉子,这会儿瘦得几乎脱形。听到太尉府的最终判处,他大吃一惊,不是筠州吗?为何会刺配江州?可是王师得胜?
狱卒冷笑道:哪儿得胜了?是准备撤军了!江州那贼窝,你这贼配军去倒合适.
林冲额头青筋迸起,荒唐!江州既然非我大宋所有,何以刺配江州?你莫非是消遣洒家的!
那狱卒大怒,莫说这是太尉的钧令!便是某家消遣你这个贼配军又如何!莫说你一个教头,便是再大十倍的官这里也关过!让你去你便去,再罗嗦,小心某家的水火棍无情!
林冲收敛怒气,我要见高太尉!
一名大汉闯过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高太尉是何等样人?你想见便见?老董!少跟这贼斯鸟嚼舌!再多口便打!
两名狱卒把判书往牢里一丢,骂骂咧咧地出来。有人唤道:老薛、老董!外面有人找!
董超和薛霸到了狱前,一个年轻人便快步上来,紧紧握著两人的手,无比热情地说道:久仰久仰!
两名狱卒都有些糊涂,但瞧著那年轻人丝袍锦带,穿著体面,也不敢怠慢,小心道:你是?
敝姓程,是林教头的朋友。程宗扬发自肺腑地说道:两位的大名,我从小便听过,今日才有缘相会,一识庐山真面目!
程宗扬的热情半点不假,若不是手边没菸,他都恨不得给他们一人递一支,再亲手点上。
这两个小人物并不出名,但在水浒里可是亲手押送过豹子头林冲、玉麒麟卢俊义,让这两条好汉吃足苦头的官差,程宗扬宁愿得罪贾师宪,也不想得罪这种小人。
两名狱卒手心微微一沉,心知是金铢,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董超道:原来是林教头的朋友。咱家也敬林教头是条好汉,在狱里忙前忙後,没让教头吃著半点苦,教头的气色比刚来时还好了许多。
有劳有劳!程宗扬道:不瞒两位,在下这次来,是想见见林教头,不知两位可能行个方便?
董超露出为难的神色,公子爷,这大牢可不是好进的。
程宗扬将一只钱袋拿在手里,轻轻抖了抖,听声音起码是几十枚银铢。
董超还在犹豫,薛霸便道:不就是见一面吗?我来担待!说著一把抢过钱袋。
林冲拿著判书,靠在阴冷的墙壁上,一时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杀将出去,一时又意气尽消,心丧若死。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林兄命中有此一劫,何必灰心?
林冲怔了一下,然後叫道:程贤弟!
程宗扬披著斗篷进来,他也不嫌地上污秽,摊开斗篷坐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包熟肉,隔著栅栏递了进来。
林冲把纸包放在枷上,苦笑道:愚兄落到这步田地,哪里还吃得下?
程宗扬笑道:林兄这气度就不如咱们鲁师兄洒脱了。不过是小劫而已,尺许之水,一跃可过.说著他压低声音,只是要防著小人。
林冲目光微闪,凝视著程宗扬.
有人要取你性命。
谁?
程宗扬摸出一壶酒,先喝了一口,然後递过来,你说呢?
林冲握著银质的酒壶,半晌才道:皇城司!
如果这会儿喝茶,程宗扬铁定要喷他一脸。皇城司?自己都差点儿忘了还有这股势力,这漟混水他们也有份?
林冲却不愿多说,只道:愚兄在皇城司时日虽然不多,但有些事……贤弟只需知晓,林某如今落难,皇城司少不得要杀我灭口。
程宗扬忍不住道:若是皇城司要灭口,只怕等不到现在吧?
若是筠州便也罢了,如今是江州……皇城司必不会让林某离开宋境。林冲抬起眼,问道:为何会是江州?
这个……据说江州被我大宋兵威慑服,割地给陛下建了一座道观,林兄大概是刺配过去当火工道人的。
林冲闭目想了片刻,然後道:林某知道了。
程宗扬暗道:林教头啊林教头,我在江州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林冲拿著那包熟肉,忽然道:程贤弟……他声音有些颤抖,我家娘子现在可好?
程宗扬微微有些脸红,幸好狱中光线甚暗,一时也看不出来。
林冲、阮香凝这对夫妻不但有名无实,而且同床异梦,说是林冲的老婆,但两人的关系纯洁得不能再纯洁,趁著高衙内捣乱,自己三下两下把林娘子给搞上床,完全不必对林冲有半点歉疚。可林冲活活被骗了十几年,一旦揭穿真相,对他未免太残忍了。
程宗扬只好含糊道:这个……小弟一时还不清楚。
林冲眼中期盼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过了会儿道:拙荆在临安,还请贤弟和鲁师兄多多照应。
程宗扬打著哈哈道:这个当然!当然!
就在程宗扬与林冲交谈的同时,远处一间酒肆里,薛霸狠狠灌了口酒,然後从一个中年男子手中接过盛满钱铢的袋子,呲著牙道:不就是结果姓林的性命吗?好说!这桩事,我们兄弟干了!
董超道:凶顽的犯人我们也押过许多。不是小的夸口,落在我们手里的行货,便是李天王也要留下甲仗,生姜也捏出汁来!区区小事,还不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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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庆寺菜园内,鲁智深束紧破旧的僧衣,将一根油黑的禅杖倚在桌旁,沉重的杖身将木桌压得吱丫一声,微微倾斜。然後鲁智深弯下腰,系紧脚上的草鞋,拍了拍裤脚的泥污。
一群泼皮围著鲁智深道:师傅!带我们去吧!
我们兄弟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架不住咱们人多啊!到时候把林教头背也背出来了!
聒噪!鲁智深道:洒家一根禅杖在手,便是天下也走得!这等杀官劫囚的事,你们如何做得!莫牵累了家人!
我们知道师傅神力盖世,可好汉也得三个帮啊。师傅一个人去,若官差多时,如何是好?
鲁智深哈哈大笑,声如洪钟,直震得周遭众泼皮耳中嗡嗡作响,两个鸟官差罢了!来来来!把炖好的香肉拿上来!待洒家吃饱了,好去救我那林兄弟!这点小事,洒家出马,还怕不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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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升上树梢,凤凰岭的石佛寺内,几名和尚慌慌张张地迎出来。远处一个布衣芒鞋的僧人踏著阳光缓步走上青石台阶.
在庙门外,那僧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瘦的面孔。
那些和尚欣喜地说道:师兄来了便好!接著双手合什,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净念师兄,二世师尊可好?
净念合什还礼,师尊好。
他抬起头,平和地说道:可有鲁师兄的下落?
就在明庆寺,半个多月前,还伤了两名师弟。我们往寺中传讯,没想到二世师尊会派师兄亲自出马,千里之途三日而至,师兄这一路著实辛苦了。
阿弥陀佛,为我大孚灵鹫寺,为我十方丛林,贫僧何敢言苦?
我们一直盯著那贼僧,今日见他收拾行李,似乎要出门的样子,幸好师兄及时赶来,不然又让他逃了。
一名僧人笑道:有师兄出马,这一次定要叫那贼僧插翅难飞!
那还用说!一名和尚兴高采烈地说道:那贼僧有勇无谋,师兄此去,必定手到擒来!
净念微微一笑,合什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声音柔和冲淡,却有著坚定不移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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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进阴暗的官衙,一名穿著皂衣的捕快道:今日启程,夜宿沙湖镇,明日午时左右可达野猪林。押送的官差两名,一是董超,一是薛霸。
一名武官服色的汉子道:出动的是诚组,一共六人,带队的是武功大夫,御前带刀器械赵奉安。另外长安六扇门总部也派了两名捕快前来支援。
一个公鸭般的嗓音道:本司这差事,却是办砸了。谁知道林教头会猪油蒙了心,持刀闯白虎堂呢?
那名武官道:卑职曾私下央过高太尉,却被顶了回来。这事蹊跷得紧,会不会是高太尉恼他招惹了小衙内,故意……
坐在上首的一名貂璫打断他,此事不须再提。陛下对高太尉的宠信不在大貂璫之下。都怪林冲那斯不识好歹,担著天大的案子,却留了把柄给人。
三名貂璫的最後一人道:本来藉著贾太师的名头调来兵部和刑部的人,谁知会出了这档子事。咱们皇城司这回可是颜面扫地。大貂璫如今正在江州——切莫叫这厢的小事打扰了他老人家。
众人心领神会,大夥儿本来是讨好主子,不料出了这样的乱子,若是被主官皇城司使李宪知晓,大夥儿运气再好,也少不得全被打发到皇陵守墓,今生今世别想踏进临安一步。
童贯。
小的在。童贯乖巧地说道:封公公吉祥!
坐在上首的貂璫封公公摸著椅子的扶手,温言道:这次的事,不能没有宫里的人。你去,也好安他们的心。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
封公公把一只用蜡封好的瓷瓶推到他面前,拿去吧。
童贯小心收起瓷瓶,讨好道:多谢封公公、刘公公、沈公公提点!请各位公公安心,小的这次去,必定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沈公公笑道:这小崽子倒机灵!说著他低头喝茶,眼底却闪过一丝掩藏极好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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