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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好,天边皓月当空,照应着漫天多如繁星的孔明灯,美不胜收。
今夜宴会在聚福楼顶楼举行,地上铺着厚厚的木红地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四周璀璨夺目的琉璃灯掩映在绚烂的绸子中,五光十色一片。桌椅均是采用上等的红檀木制成,古色古香,引人入胜的熏香充斥在空气中,隐隐透露着大气奢华,上玉盘珍馐,桌下还各自放有一个铜雕锦云纹的八宝手炉,炉内燃烧着掺着香料的黑金,在这个稍显寒冷的天气里,弥漫起一股温暖的香气。
宴席正中央的位置罕见的没有人坐下,作为东道主的楚云暖竟然选择西面的一个位置坐下,因着如此,今日的座位格外随意,要好的姐妹、相识的熟人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并没有像其他宴会一样男女分席而坐。这种方式格外不同,众人觉得有趣得紧,纷纷寻了位置坐下,只是楚云暖上头的几个位置一直没有人去坐,毕竟在南堂还没有敢坐在楚云暖前头。?客随主便,赵毓璜两人在东边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聚福楼的菜色号称南堂之最,尤其是一些时令菜肴,简直是叫人垂涎三尺。现在正直深秋,恰好是是螃蟹最肥美的季节,聚福楼特意推出了螃蟹宴。南堂人素来爱吃螃蟹,觉得八珍之不及,素来有“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的说法。赵毓璟虽在南堂多年,可并不爱蟹,反倒是楚云暖姐弟,因着昔年母亲楚明玥在世的时候最爱在深秋以合欢酒配肥蟹,故此嗜蟹如命。恰逢今日时机正好,楚云暖在宴客的时候特意点名要了螃蟹宴,故此桌上都些壳大如盘,紫螯巨如拳的螃蟹。
楚云暖拿起一只蟹,轻轻揭开脐盖,慢条斯理剥着,蘸聚福楼特制的香醋佐料吃了起来。她原本还是要注意着点形象的,那晓得一筷子蟹肉下肚后竟然把她的馋虫都勾了起来。这几天她忧心九原府之事,几乎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猛然一放松下来,又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立刻让她食欲大增,根本就顾不上什么形象,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赵毓璟看她撒丫子吃得正欢的模样,顿时忍俊不禁,“你慢着吃,它又不会张脚跑了。”
楚云暖咬着一只蟹腿,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得快些吃饱了,一会儿才力气收拾他们。哼,他们一个个的,把南堂当什么地方了,想插手就插手,我虽不要宋家回来,可不能容忍旁人欺负了它。”说罢,楚云暖从盘子里拿了一个螃蟹放到赵毓璟跟前,言简意赅,“快吃,不然一会儿就腥了。嗯,你这的大厨从哪里挖来的,手艺不错。”
赵毓璟顿时哑然失笑,宠溺道,“那日后我们把他叫到府里去,让他天天给你做。”他一边说,一边用湿帕净了净手,将那盘子螃蟹搬到自己面前一个个地仔细剥起来,放她碗碟里。
楚云暖看了一眼碟子里如玉脂珀屑的蟹肉,竟咬着筷子发起呆来。记得母亲说过,若是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那他就是真的爱你,可惜这个世界上的男子多自傲,恐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遇到。赵毓璟愿意为她剥蟹,这应该就是母亲说的那个人了吧?
赵毓璟奇怪道:“怎么不吃了?”
楚云暖眉眼弯弯如同新月,声音缱绻旖旎:“赵毓璟你真好。”
是的,真好,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赵毓璟对她更好了。
明明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在一瞬间让赵毓璟心跳如擂,若不是他手上满是油腻,他真想摸摸楚云暖的脑袋。“日后我会对你更好。”赵毓璟眸光泛出涟漪般的笑,温柔得能溺死人,他又复拿起一只蟹,手指翻飞,继续开剥。
他剥的蟹很完整漂亮,胸骨剔透,八路完整,几乎没有什么损伤。楚云暖望着他灵巧的手指,不禁想起一首诗来:海棠花气静,此夜筵前紫蟹肥。玉笋苏汤轻盥罢,笑看蝴蝶满盘飞。
这不说的就是他么?剔蟹胸骨完整,像蝴蝶形者铺置盘中,最是灵巧。
楚云暖了撇一眼自己先前剥的螃蟹残骸,又对此了一下赵毓璟剥的,偷偷摸摸扯了一张帕子盖了上去,然后面不改色的回头,愤愤不平的吃着蟹肉,两腮鼓鼓,活像一只松鼠。
她如此孩子气的动作,让赵毓璟觉得啼笑皆非,当然赵毓璟也没有揭穿她,反而是继续尽职尽责的剥着。
两人一人吃一人剥,和谐无比,又如胶似漆,仿佛再也没有人能插的进去一般,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一时间不知道羡煞多少人,更是叫人心生羡慕,也叫人寥生愤懑。
唐家姐弟几个就坐在楚云暖背后,将她和赵毓璟的亲昵的往来看得清清楚楚,唐梦瑶端着一个朱红的冻石海棠杯,慢慢品着,眼中有些羡慕。
唐棋却猛的灌进一大口黄酒,唐梦瑶眉头一挑,顿时想到了什么,她呵呵笑了起来,似乎是在感叹,“我曾经自恃美貌,自恃家世甚高,觉得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该属于我。可事实不是这样,没什么是属于我的。”说道这里,唐梦瑶顿时觉得喉咙干涩无比,她喝了一大口酒,她命运转折就在她毁了贞洁那一天,她不过是看重了司徒衍,对他心生爱慕而已,却被孟莲狠狠的毁了一生,要说这孟莲可真够狠毒的,断了她所有的后路,更是让她生不如死。“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属于谁的,这个道理,我到今天才懂,可惜晚了,可唐棋你不晚呀。”
唐棋沉默以对。
唐梦瑶醉眼朦胧,她托着腮帮子,“哎呀,你这人平日嘴巴最毒了,这个时候怎么哑巴了。唐棋,不是你的就不要去强求,免得伤了彼此间的情分。你说是不是铃儿,你看今日青年才俊真多,你好好选一个,不比那瘫痪的赵毓筠强?”
唐梦铃扶住她,“大姐,你醉了。”
“我没醉,我怎么可能醉……”唐梦瑶一首挥开她,眼角有泪水落下,今日这般热闹,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南堂冰清玉洁的三姝,她还配么?
唐元叹息一声。
唐棋低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宴会进行的热闹非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歌舞升平,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心里都紧绷了一根弦,楚云暖难得宴请客人,他们人人都在等着楚云暖说话,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反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时间叫众人有些捉摸不透,纷纷看着楚云暖,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楚云暖泰然自若,该怎样就怎样,全然不受影响。
周伯彦都佩服极了她的定力,他微微倾身,敬了酒玉湖里一杯酒,“她倒是吃得香,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食不知味。”
金樽美酒,衬得玉湖里手指修长,他俊眼斜飞,本是风流倜傥姿态,却硬是叫眼角的泪痣渲染出了三分邪气,“楚云暖你还不清楚,全天下有多少事能影响到她。”
女眷们不像男客那样思虑得太多,天灾过后难得的歌舞升平叫人迷醉,她们欢欢喜喜的饮酒剥蟹,却在不期然的就把目光放到风度翩翩的男客们身上,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头赵毓璜和赵毓泓两人座位很近,时不时凑在一起说上几句话,当然更多的是赵毓璜在说,赵毓泓在听。楚云暖大概估算了一下,这位十皇子笼统就说了五句话而已,还真是有意思。
今夜宴会本就是楚云暖心血来潮,故而来的人并不算多,大多都是一些在九原府天灾是出钱出力的人。她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见一见这位天京里毫无存在感的十皇子,今日一见果然不让人失望,毕竟能在这种热闹的场合里跟个隐形人一样,的确是不容易。可倘若如此就判定他是宋茜雪背后的人,那就有些武断了,说不准,那个人是长袖善舞的赵毓璜呢,毕竟他的野心更明显。
赵毓泓浑身一僵,其实在楚云暖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毕竟被那种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一看,任何谁都会浑身紧绷。赵毓泓握起拳头,几乎以为楚云暖发现了什么,他努力掩盖住眼睛里杂乱纷呈的思绪,抬起眼看着楚云暖。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楚云暖的目光却突然落到了和人言笑晏晏闲谈甚欢的赵毓璜身上。顿时让赵毓泓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憋屈,这种感觉就像你准备好和敌人殊死一搏的时候,那人却将你视做蝼蚁,这实在是糟糕透了。
然而只看了几眼,楚云暖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到身边的赵毓璟身上,她粉拳托腮,静静的望着对方,温柔缄默,目光中的深情仿佛能溢出来一般。
赵毓泓心绪一动,这样的目光,他只在母嫔眼睛里看过,可父皇从来就视而不见,父皇纳母嫔不过就是为了安抚百里家,只有母嫔那个傻女人才会觉得父皇对她有怜惜之情。
或许是因为这一分相似,原本就应该收回视线的赵毓泓竟然不由自主的眼神放到了楚云暖身上,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就只能看见楚云暖的半边脸——蓝色的点翠额饰在她饱满的额头晃荡,沉静温婉,古朴柔美。半张脸在琉璃灯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鬓边一对红珊瑚雕成的簪花,鲜艳夺目,衬得她肤白如雪。让人第一眼看去,就像看到了一朵牡丹,静静绽放在一片华丽锦绣之中,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国色天香,瞬间让今天所有盛装打扮的女眷们显得毫无光彩。
赵毓泓惊艳极了,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做花颜月貌,坦白来说,他再也没有见过能和楚云暖一较高下的女子,不关容貌,而是那一种气度,自信明艳、雍容华贵。这么一比较的话,天京城里备受追捧的叶芙蕖,就太过小家子气了。一时间赵毓泓羡慕不已,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他很快就感叹道,可惜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却是南堂楚氏的家主,楚氏一族雄霸南堂的多年,是大齐皇室心中的毒瘤,楚家不能长久,楚云暖也不可能活下去,真是太可惜了。
在场男客中最耀眼的无疑就是赵毓璟了,他一身八宝锦绣的绛紫锦袍,衣领和袖口上都是用银线绣上凤藻纹,衣摆上则是用暗红的绣线刺上了锦鲤戏水的图案,华贵夺目。他手指翻飞,漂亮的螃蟹在他手底下分解,女眷们用一种羡慕嫉妒的眼神望着楚云暖,同时又用爱慕的目光盯着赵毓璟看个不停。
赵毓璟素来敏锐,被这种目光一看,顿时浑身都不自在了,他把眼睛抬了起来,漆黑的瞳孔如同浓稠的化不来墨砚,里头翻过着无数杀意,一时间吓女眷的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可也有人不怕,用一种爱慕又幽怨的眼神望着赵毓璟,如诉如泣。
楚云暖轻飘飘抬头,视线朝她们一扫,轻轻一笑,却饱含冰厉,女眷们顿时反应过来她们刚刚做了什么,真是的,瑞亲王俊郎又如何,她们怎么就忘了他可是楚云暖未来夫婿。
反应过来的女眷们神色恹恹,完全提不起兴趣,不是在场没有其他青年才俊,而是这段时间在九原府也都看腻了,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几位性格都不太好,像周大公子,俊是俊郎,看着风度翩翩,可为人太恶劣了些。而那位杏林堂主,风流邪肆本是她们最爱,可惜这人太奸诈,什么都坑,跟只狐狸似的,记得先前有小姐们装病上门看病,他竟然挂出一个看病一刻钟十金的牌子,可这也就算了,可哪个去找他看病的姑娘,不是哭着出来的。再说贺问,他容貌俊俏,性格温厚,又是楚家大公子,执掌贺家,是新起之秀,也算是难得的才貌双全的人,可这人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女眷们叹着气,很快又把目光放到了两位皇子身上,赵毓璜一袭蓝色云纹锦袍,头戴玉冠,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耀眼,赵毓泓则是一身玄色,夜色掩映下眉目不清,却显得格外沉稳低调,一时间她们又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
赵毓璟眉目间有三分阴郁,“简直是不知羞!”
楚云暖举箸便食,腮红肤白,“食色性也,瑞亲王如此多娇,不让人多看几眼实在可惜。”
她揶揄起赵毓璟来,赵毓璟貌如华光,通身气度如玉似兰,幽远高洁,比女子盛上三分容貌,却不显一丝女气,棱角分明,鬓似刀裁,面如刀削,最是刚毅果决。不过也正就是这样,才格外招人喜欢,他每日出门回来都会带回一大堆香囊玉佩。?
赵毓璟额头略微冷汗,“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都是楚家家主了,还是这么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