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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但他就是怕。
他可以接受叶稣不是叶盛的亲弟弟,但他不能接受叶稣和叶盛之前存在那种关系。
但一切都只是许令嘉的一面之词,虽然她说的头头是道,但并不能全盘相信。
纪嘉宇说得对,想知道什么最好直接问叶盛。
但不是今天,今天他的心太乱了。
明天吧,等他冷静下来,头脑清醒了,再去找叶盛。
到了学校,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宿舍楼,宿舍里照旧只有管弦鸣一个人。
管弦鸣冲他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花痴地说:“你好帅呀!”
叶稣脱鞋上床,合衣躺下来,也顾不上会把身上这套价值十万块的新衣弄皱了。
管弦鸣扒着他的床问:“你该不会要在宿舍睡吧?”
叶稣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说:“我很累,拜托你不要吵,可以吗?”
管弦鸣吐了吐舌头,默默退回头自己的位置上,戴上耳机看电影去了。
虽然很累,叶稣却睡不着。
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许令嘉今晚说的那些话,赶都赶不走。
辗转反侧很久,他摸出手机,开机。
刚刚恢复通信,提示音就滴滴响起来。
有未接来电,有微信,有来自叶盛和叶颦的,还有来自季洛甫的。
他点开季洛甫的微信。
“吃完饭了吗?”
“我刚才量了下-体温,又高了,38度2。”
“蓝瘦,香菇。”
“宝贝儿,你怎么不理我?”
之后是一长串逗比表情包。
叶稣突然就有些想念季洛甫了。
-
宿舍楼门口。
叶盛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却始终没有进去。
宿舍管理员觉得他形迹可疑,出来询问:“你干嘛的?”
叶盛没有回答,转身离开,却不小心撞到了人,他籍着灯光看清那人的脸,一愣,连“对不起”都忘了说。
被撞的人却看都没看叶盛一眼,径直进了宿舍楼。
叶盛盯着那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转身走了。
-
陈又推开门走进宿舍,摘下背包扔到桌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管弦鸣从床上探下头来,指了指叶稣的床,小声说:“你轻点,叶少爷在睡觉呢。”
叶稣并没有睡着。
他面对墙躺着,一动不动。
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阿又在脱衣服,然后是上床的声音,再然后便安静了。
叶稣动作很轻地翻身。
阿又就在他对面的床上,背对他躺着。
叶稣纷乱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他闭上眼,缓缓睡去。
[三更]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叶稣被一阵动静吵醒。
他睁开眼,看到阿又正在下床。
下了床,陈又坐在椅子上穿鞋,穿好鞋后站起来,一抬头,意外地撞上了叶稣注视他的目光。
陈又蓦地一怔。
因为叶稣看他的眼神……和程牢实在太像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陈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你去哪儿?”叶稣小声问。
陈又没理他,背上书包走了。
叶稣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阴暗的天空,又看了看手机,还没到六点。
阿又昨晚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才回来,只睡了五个多小时,这么早就又出去了,他到底在忙什么?他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叶稣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开叶盛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在家里等你。”
返回,点开叶颦的信息,也只有一条:“稣稣,到家了吗?不是说好到家要给我打电话的吗?”
叶稣隐隐觉得,叶盛和叶颦一定知道许令嘉昨晚对他说了什么。
否则,他无缘无故一晚上没回家,叶盛不可能不闻不问。
既然叶盛在家里等他,他当然要回去。
叶稣下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离开宿舍。
清晨温度低,他只穿了一套西装,冻得瑟瑟发抖。
但他觉得这样很好,因为人更清醒。
他去东门坐公交车。
车上没什么人,售票员大姐昏昏欲睡。
叶稣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清凉的晨风钻进来,撩动他额前半长的刘海。
叶稣微眯着眼,望着沐浴在晨曦中的城市。
清洁工在扫着街道,早点摊冒着蒸腾的白气,穿着校服的学生边走边笑,肯德基的招牌灯灭了,服装店橱窗里的仿真模特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路边的柳树似乎已经开始冒芽了……
荒凉中又透着生机。
不管你正在经历着什么,太阳总会照常升起,生活总要继续。
今日种种,在遥远的以后回想起来,大约也只会记起那些闪闪发光的、温暖人心的记忆,而所有的痛苦和不幸都会被包治百病的时间吞噬干净,什么都不剩下。
叶稣微微笑起来。
他关上窗户,对着玻璃哈气。
雾气在玻璃上凝结。
他用手指在上面写:derful。
-
叶稣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来了。
叶盛独自坐在客厅里。
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面前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叶稣走到他跟前,把他正在抽的那根烟拿走,摁灭在烟灰缸里。
叶盛夹烟的那只手僵了一会儿,伸过来环住叶稣的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然后把头靠在了他身上。
“哥……”叶稣犹豫片刻,把手搭在他肩上,“你一夜没睡吗?”
叶盛沙哑地“嗯”了一声。
叶稣说:“你上楼去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
“今天还上班吗?”
“上。”
“不能休息一天吗?”
叶盛直起身,松开他,说:“我已经整整八年没有休息过了。”
叶稣在他身边坐下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良久,还是叶稣先开口:“哥,许小姐昨天晚上对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叶盛说:“我大概能猜到她会对你说什么。”
叶稣顿了顿,说:“她配不上你。”
叶稣微微笑起来:“没有配不配,只有条件合不合适。她不只是她,还代表着重光科技。我和她是商业联姻,各取所需罢了。”
叶稣沉默片刻,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如果没有爱,又怎么过一辈子?”
叶盛看着他,说:“如果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和谁也都无所谓了。”
叶稣知道叶盛在看他,但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叶盛。
他低声说:“昨天晚上,许小姐对我说了很多,她说我不是叶稣,说我只是一个领养来的孤儿,是叶稣的替代品。”
“她有什么资格给你贴标签。”叶盛说:“你就是叶稣,是我叶盛的弟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叶稣终于看向叶盛,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哥,我之所以会出车祸,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叶盛点头,说:“当年,稣稣是从颦颦手里被歹徒抢走的,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十八年了,但颦颦依旧被自责内疚折磨着。那天是稣稣的忌日,也是颦颦一年中最痛苦的一天,她和我说起旧事,没想到却被突然从美国回来的你听见了。你又哭又闹,发疯似的摔东西,我和颦颦怎么劝你都不听,你去开车的时候我没能拦住你,紧接着你就出了车祸。”
“姐姐不希望我恢复记忆,”叶稣说:“就是不想让我想起这件事吧?”
“她想让你,让我们一家人,还像过去一样。”
“但我们终归回不到过去了。”叶稣沉默片刻,问:“那你呢?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叶盛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说:“我不希望你恢复记忆,我只希望你记起我。”
叶稣偏头避开他的视线。
“哥,许小姐还说了一件事,但我不相信。”
“什么事?”
“她说……说我们……”叶稣说不出口。
叶盛替他说下去:“说我们兄弟乱-伦?”
叶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叶盛说:“我虽然爱你,但我和你之间没有发生任何违背道德伦理的事。”
叶稣问:“既然没有,许小姐又为什么要那么说?”
“是她误会了。”叶盛说:“你只需要相信我说的话。”
叶稣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
“许小姐还说,让我离开叶家,离开你,否则,她就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叶盛不以为然:“她还没有本事伤到我。”
叶稣说:“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小心提防比较好。”
叶盛顿了顿,说:“好。”
沉默了一会,叶稣说:“哥。”
叶盛看着他:“嗯?”
“不管过去我和你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叶盛打断他:“我来告诉你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叶稣立即说:“但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叶盛却固执地说:“可我必须告诉你。”
这时,秋姨走了进来,奇怪地说:“咦,你们两个怎么起这么早?”
叶盛握住叶稣的手站起来,说:“秋姨,我和稣稣有话要说,早饭好了也不用叫我们,我们说完话就会来吃早饭。”
说完,他拉着叶稣径直上了楼。
[四更]
“爸爸刚把你从孤儿院领回来的时候,你只有一岁多,又瘦又小,路还走不稳,你还胆小得要命,路过的小猫小狗都能把你吓得哇哇大哭。你的哭功十分惊人,一哭就停不下来,而且谁哄都哄不好,除了我。”说到这里,叶盛微微笑起来,“只要我一抱你,你很快就不哭了,全家都觉得很神奇。所以,爸妈就让你和我睡一个床了,这样一家人都能睡个安稳觉,却苦了我,因为你几乎每天晚上都尿床,而我就要起来换床单,给你洗澡,更糟糕的是,我身上染上了一股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尿味,经常被同学取笑,这样的情况直到你六岁学会起夜才好转了。”
“儿童时期的你简直调皮捣蛋到了极点,像个小恶魔,家里的花草猫狗都被你祸害了个遍,爸妈和秋姨他们也常常被你气得跳脚,但你一到我面前就会变得乖巧听话,像个小天使。那是我们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候,虽然爸妈工作依旧很忙,但颦颦、你、我,每天都很开心,完全不知道忧愁是什么。直到你十二岁那年,爸妈车祸去世,一切都变了。”
“那年我二十二岁,突然就成了一家之主,不仅要照顾颦颦和你,还要挑起公司的重担,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几近崩溃。在我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里,给我最强有力支持的人,是你。每天精疲力尽地回到家,听你软软糯糯地叫几声‘哥哥’,再抱着你睡一觉,我就会被灌满力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你产生了超越兄弟的欲-望。”
“那时候的你已经长成少年,比现在瘦弱些,也矮些,脸生得极美,美得勾魂摄魄。我是个身心健康的男人,每天晚上抱着那样勾人的你,实在很难不产生邪恶的念头。一开始我还能自控,但欲-望一旦滋生,就好像燎原的火,一发不可收拾。”
“你是我的弟弟,我不能动你。我便尝试着在别人身上发泄欲-望,但是不行,我一碰那些人就觉得恶心,我竟然非你不可。”
“我不能再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我给你布置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旁边,让你搬进去。一开始你住得很好,但没过几天,就闹着非要和我一起睡,说自己睡总失眠。我不允许,你就半夜偷偷溜进来爬到我的床上,我把门反锁,你就爬窗户。没办法,我只能又让你搬回来。”
“为了压制随时都可能失控的*,我开始吃药。药物的副作用很大,我开始吃不下饭,焦虑,心悸,失眠,还在开会时昏倒进了医院,医生要求我立刻停止服药,为了健康着想,我只能听从。”
“我开始筹划送你出国留学。手续办妥,你也同意了,但就在出国的前一天晚上,又生出了变故。”
“那天半夜,你把我叫醒,说你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梦-遗。我问你梦到了什么,你吞吞吐吐半晌,说梦到了我。我不该再问下去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问你梦里和我做了什么,你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吻住了我。”
“就是这个吻,毁掉了一切。”
“第二天,你撕掉了出国的机票,留了下来。一开始,你表现如常,我还是哥哥,你还是弟弟,我们都没有再提起那个吻。晚上,我们还是睡在一起,但你不再要求我抱着你。就这样过了大概半年,你开始变了。”
“你闷不吭声地独自度过了困惑期,终于想通自己想要什么。你开始有意无意地撩拨我,勾引我。我知道,你也想要我。但我是你的哥哥,我是个被道德、伦理、理智所织成的网牢牢束缚住的成年人,不能你想要什么就给什么,我不能毁了你的人生。”
“所以,我说了很多伤人的话,说你再这样下去就要和你断绝兄弟关系。那天晚上你哭得很伤心,而我第一次没有哄你,任你哭,哭得嗓子都哑了,你终于意识到我这次是铁了心,擦干眼泪走了,临走之前说一定要让我后悔。”
“你进入了青春叛逆期。你开始出入各种娱乐场所,酒吧,ktv,酒店,甚至夜总会,和许多乱七八糟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你频繁地换男朋友,基本每个星期换一个。你故意让那些男孩在你的身上留下痕迹,然后在我面前展示。”
“为了不让你再这样胡闹下去,我决定和重光科技董事长的女儿许令嘉订婚。”
“订婚当晚,你跑来和我大闹了一场。你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着求我不要和许令嘉结婚,你说你会乖,你说你不再胡闹了,你说你什么都不奢望,只想要我继续做你的哥哥,只做你的哥哥。”
“但我拒绝了你。我不能心软,否则我和你都会万劫不复。”
“你一气之下跑去了美国。我想,你之所以会和陌生人结婚,只是为了和我赌气。”
“没过多久,你从美国回来,无意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紧接着车祸失忆。”
“一开始知道你失忆的时候,我还有些庆幸,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干干净净的重新开始了,做家人,做兄弟,就像颦颦期望的那样。”
“但是,我失败了。你对季洛甫的认真让我嫉妒地发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当初说一定要让我后悔,你做到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后悔没有在我爱你而你也爱我的时候紧紧抓住你的手。”
“我过去一直担心我对你的爱会毁掉你的人生,可是怎么会呢?我明明有能力给你最好的人生。道德,伦理,世人的眼光,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站得足够高,他们便只能仰望我,他们的轻蔑伤不到我,他们的指责也伤不到我,更伤不到你,因为我就是你的铠甲,我会保护你,我有这样的能力。”
“好在,一切都还不算太晚。我知道,季洛甫还没有真正走进你心里,在那之前,我必须告诉你我们的过去,我要让你知道,我爱你,你也爱我。所以,我利用了许令嘉。有些事,由局外人来起头更为合适。她果然没有辜负我对她的期望,把我想让你知道的那些话统统告诉了你,我要谢谢她。”
至此,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已经解释清楚。
但是,却还不能尘埃落定。
叶盛捧住叶稣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柔声说:“我知道,对现在的你来说,我算是半个陌生人。我也知道,你对我的爱就睡在你心里,迟早有一天会醒过来。稣稣,答应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走进你心里,好吗?”
“哥……”叶稣痛苦地说:“你不能只做我的哥哥吗?”
“不能。”叶盛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错过一次,绝不会再错第二次。”
可是,这具身体里栖息着的是程牢的灵魂。
曾经的叶稣对叶盛的爱永远都不可能醒来了。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叶稣看着叶盛,说:“我想搬到宿舍住一段时间,可以吗?让我冷静一段时间,好吗?”
“好,”叶盛不假思索地说:“但最多只能住一个月。”
叶稣点头:“好。”
叶盛疲惫地笑了笑,说:“稣稣,哥哥很累,抱抱我。”
叶稣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环上了叶盛的腰。
叶盛紧紧地回抱住他,发出满足的叹息。
窗外,阳光正好。
院子里的许多花木都抽出了嫩芽。
温暖的春日已经悄然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