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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贺兰觿一直目视前方,语带杀机却又漫不经心。
“呃?”皮皮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换了一种句型:“也就是说,今晚你不用做饭了,我们出去吃。”
“嗨,”皮皮有种错觉,祭司大人在开玩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你不是当真的吧?”
“这是我的错吗?”他扭过头来,神色凝重,一字一字地道,“狐律第七条,你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当初贺兰觿井下重伤宁死不去医院,更不愿受人治疗,就是因为狐律第七条。千百年来,狐族隐居人间,就像中古时期的神秘教派那样行踪诡秘、充满戒律。每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要么是冰奴,要么早已死去。皮皮憎恨自己没能经过无明之火的考验,居然把这个天大的秘密透露给了小菊。小菊口风不严又透露给了家麟,一下子把两条无辜的人命牵扯了进来。
“哎哎哎!”皮皮一下子急得跺脚:“怎么可以随便杀人?——‘南方禁猎’可是你立下的规矩!”
“不要偷换概念。南方禁猎是我的禁令,狐律相当于你们的宪法,这是两回事。”
“贺兰觿——”
“人生本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告别。刚才你已经向他们告别了,应当没什么遗憾了。”
祭司大人说话的语气好像这两人已经死掉了,皮皮只觉脊背发寒,依稀记得祭司大人一旦决心动手,说话总是充满诗意的。
“告别?遗憾?”皮皮火了,“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敢乱来,”她捂着胸口的犀角,“信不信我把这东西给烧了!”
他忽然站起来,摘掉墨镜,用一双黝黑无底的双瞳注视着她。仿佛嗅到威胁的母豹,皮皮仰起头,挺起下巴,也狠狠地瞪着他。怕他看不见自己愤怒的眼光,还伸出手指用力在他胸前戳了一下。
祭司大人的腮帮子硬了硬,不为所动:“第一,这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能随便处置;第二,你不能烧,因为我不会让你烧。对我来说,你的命没它重要。第三,就算你烧了,那位朝思暮想的人也跟着去了,你愿意这种事情发生吗?”
“我让他们发誓保密还不行吗?”皮皮快哭了,“不是说好了一起去蓄龙圃吗?风险那么大我都答应了,密码我也交给你啦,贺兰觿,你放过他们,我绝对精诚合作,你说一我绝不说二。帮帮我好不好?”
“不好。”他摸了摸她的脸,仿佛在安慰死刑犯人的家属:“我没有立即动手,没让他们血溅当场,我让他们活着走出这个门,皮皮,这已经是在帮你了。”
“……”
“本来这种事不由我亲自出手。沙澜方氏知道了,金鸐知道了,不用我说他们今晚都会行动。但看在合作的份上,我愿意辛苦一趟,保证让他们走得很快,痛苦的时间很短,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
“贺、贺兰——”
“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吗?”
“……”皮皮已经急得喘不过气来了。
“你总是把我当成人类,总是以为我会像人那样可以搞关系,可以被说服,可以放弃原则。”贺兰觿摇头叹气,“什么时候你才能从狐族的角度思考问题呢?”
“我不能,因为我不是狐!”
“知道人类社会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
“不是胆小、不是懒惰,而是不遵守规则。”贺兰觿道,“你以为多说几句,打个商量,就可以让我改变初衷,变得和你一样无视规章。如果所有的人都这么做,这个社会怎么会不乱?文明又怎么能进步?”
“贺兰觿,”皮皮气极反笑,“如果你真想当上帝,为什么不先拉一下选票,把我争取成你的选民呢?”
c城地铁的高峰时段拥挤得好象贴面舞会。
与贺兰觿一顿大吵后皮皮骑着自行车从闲庭街冲了出来,以最快速度骑到地铁站。在路上,她给家麟打电话,正巧道路拥堵,他和小菊还在车上,于是约着在香鹤街站的出口见面。皮皮只说有急事,没提狐律第七条。倒不是怕吓到他们,恰恰相反,家麟和小菊都不信邪,都属于越受刺激战斗力越强的那一类。她不想掀起无谓的战争,只想先找个地方让他们躲起来。既然贺兰此行的目的是蓄龙圃,眼看就要出发,让他在这种关头四处找人,他一定耗不起这个时间。
两站之后,皮皮终于在车尾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半闭双眼,专心想对策。身边乘客上上下下,不知不觉换了好几拨人。又过了三站,下去的人多了,空出大半个车箱。正在冥思中的皮皮忽觉肩头一沉,扭头一看,身边一位青年正在打盹,睡得香极了,头一歪,靠在自己肩上。
挨得太近且低着头,皮皮看不清他的脸。从打扮上看,年纪大约二十五、六,高个儿,一双大长腿斜斜地伸着,穿一条浅灰色棉麻九分裤,斜挎一个斑马纹休闲包,炭黑色休闲鞋,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皮皮天生对气味敏感,自从开了花店,更能分辨各色花香,这香味清爽独特,小众而不易识别,初闻之下以为是紫罗兰,品味良久方知是鸢尾花,散发着一种矜贵而阳刚的气息。
皮皮很想动一下肩膀,又不好意思打扰他的睡眠,于是继续沉思。大约过了五分钟,那人忽然醒了,连忙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
面前出现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轮廓柔和、双眸深邃、满含笑意、悠闲散漫得好像不是来挤地铁的,而是来渡假的。
“巧克力?”他从包里摸出两颗lindt巧克力,递给她一颗,自己吃掉一颗。皮皮忙碌了一早,还在水中搏斗过,肚子正好有点饿,于是道了谢,大方地接过来,剥开锡纸放进嘴里。
“知道我为什么长这么高吗?”他说。
“因为爱吃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