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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二十一年
重阳过后的某一天早上,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之中,却听得街上一阵踢哩叭啦的爆竹声响。
被惊醒的人家纷纷探出脑袋,瞧是从哪儿传出来的热闹。
被人唤作的孝廉公的史文站在门口,笑的像个咧开嘴就合不上的招财蟾蜍,对着戴红缨帽子的报喜人连连称谢。
红缨帽子接过分量不轻的红包也笑的十分谄媚,好话儿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嘟噜,俞家的女婿这回可真是发达了。
送走了报喜人,史文却没有立刻回屋,而是继续等在大门口,跟探头探脑的邻里们互相虚应着。
大家一口一个孝廉老爷,举人老爷,直把史文捧得天上无有地下难寻,史文面上假模假式的谦虚客气,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也难为他昨个儿一晚上都没好生睡觉,五更天就穿好了见客的大衣裳,坐在堂屋里等天明。
天还黑早,史文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急啊,上次乡试明明自己榜上有名,谁知半道上却出了岔子。
原是有个史文的小同乡,听说史茂才中了举人,半是恭维半是奉承的求闱墨。
史文自然得意,可坏就坏在这小同乡拿着这闱墨到处吹捧炫耀,夸大其词,引得主考、阅卷官们尤其是老翰林的不满,要求复查史文的考卷。
也该着他背,每到这时候,那有权有势的人家都拿着大把银钱等着候补的缺儿,每届也确实能空出一个两个的缺位,偏史文的卷轴不翼而飞,复查不过,立刻被人给顶了,连俞教授也是爱莫能助。
这也是当初史俞两家婚事闹得很不愉快的主要原因,不过婚后小两口过的不错,俞薇薇对他还是多体贴小意儿。
周围的邻人陆陆续续的回了,史文还杵在大门口,身子挺得比平时高了二寸,仿佛自己站的不是自家门坎,而是矗立在金銮殿里头。
一会儿,俞薇薇出来了,她请史文回去“用早膳”。
史文并不动,而是在门前儿跟“夫人”讨论起摆宴和祭宗祠的琐碎事情来——请宴的席面要定哪家馆子,酒要哪些;除了整猪整羊要上贡,还要炮手、乐工和礼生,再请工匠打两面旗。
俞薇薇听了暗自好笑,就公婆家的那些人还懂什么礼乐!不过见史文正说到兴头上,俞薇薇不好泼他凉水,一一应下。
过了一会儿,史文等的人终于来了。
前面三个是系着大红绢花的鼓手,敲锣打鼓的领在前头,中间立着一块墨黑的大匾,上书“孝廉第”三个大字,被两个漆匠小心翼翼的抬到史家门前,身后还跟着一群孩子。
史家再次放起爆仗,孩子们见了史文也是好词儿冒个不住的道喜,史文也舍得,将早早准备好的铜钱和糖块一把一把的往外撒,孩子们立刻上来哄抢,和看热闹的人挤成一团。
这帮小孩大多都是家里放养的,每日除了在街上闲耍,就是等谁家有喜去抢喜钱喜糖,若运气好,还能碰上发喜饼喜糕的,一天的伙食就出来了。
史文对那领头的孩子道:“你们还去了谁家?”
那孩子眨咕眨咕眼,冲史文道:“你家是头一户咧!”
“没去桂杏巷那边?”桂杏巷住了不少史文的同学。
那孩子琢磨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曾听到。”
史文听了大喜,又赏给那孩子几个铜板。
周围亦是一片恭喜和赞扬声,等这波人走了,史文才想起来回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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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的成绩如何,除了必须具备的真才实学以外,关键还得看门子硬不硬。
托俞家的福,史文早早就算计着自个儿能上榜,且他还是有几分真本事,如今只是等个名次的问题。
四十一名,排到中等,不好也不坏,史文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
考试的名录是倒着往前抄的,等在榜下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高呼,说谁中了,那个谁又中了。
到了下午,报喜的人一班接着一班,满城议论的都是新晋的举子们。
季先生老神在在的喝着茶,似乎并不在意明宇坐立不安的小动作,他一刻也安静不下来,跟屁股上长了尖儿似的。
“先生...”明宇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秋日昼短,太阳已经斜西了。
“作得了?”季先生给明宇布置了一篇文章,但此刻他哪还有心思做文章,满脑子想的都是姐姐考中没。
若考中了,怎么不见来给先生报喜?
若没考中...想到姐姐平日里的努力,姐姐那么聪明都考不中,换了自己...
“没得...”明宇羞愧的低下头,不等他再说,季先生摆摆手道:“你回吧。”
明宇如蒙大赦,他实在呆不下去了,也顾不得形象,一路狂奔着回了家。
等在杏榜底下的诰哥儿也越来越焦躁,这都报到前十甲了,怎么还是没有姐姐的名字?
想到姐姐这一年来的努力,若不中...诰哥儿心里不是个滋味。
这一年,晴岚过十分辛苦,但也特别充实。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好在吃的是一如既往的好,个子冒了十公分。她像是又重新回到了高三的战场上,每天在书本和考题里拼杀。
家里诸事都不要她插手,只拿出一切精力来好好准备考试。
很快,八月如期而至。
初八那天早上,舒老二送她去贡院。
晴岚接过考篮,忽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一种即将被关进监牢的沮丧。
“贡院”两个大字,看起来更像是“监狱”。
好吧,其实两者长得并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