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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翔香是安睡沉眠的,会有一点甜腻腻的味道,尽量不要跟檀香混合。? 这是您的礼包,拿好慢走。”
“谢谢。下次有新品记得通知我哦。”
唐笙在电脑上结算一笔入账。春困的午后,常会走神。
又是一年了。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梅雨季来临之前,柜子里的陈年香料需要尽快取出来沥潮晾晒一下。免得霉,影响功效。
所以每到这个季节,唐笙的小店总是最忙碌的。
三年前,她在七月湾东南商景区买了一座二层小楼。
二楼四个房间皆朝南,做起居。一楼做商铺。
起初她只是卖些自己调制的香氛喷雾,但受众的顾客群相对狭隘。后来,有人提议她做些香薰理疗。
于是唐笙把一楼的格局改掉,换成植入式门店。又招了好几个按摩技师。凭靠着优质的服务和独特的香薰秘制配方,很快成就了不菲的口碑。
虽然辛苦,但唐笙忙得充实。
毕竟,两个女儿转年就要上学前班了,小木头也该进幼儿园了。
去年冬天奇迹般苏醒的白卓澜还需要一笔不菲的物理治疗费。
经历过那一场腥风血雨的商斗搏杀,今天的唐笙才终于意识到,钱——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啊。
“邵太太,我还以为您今天要下午来呢。”临近中午的时候客人少,小店门帘叮咚叮咚的紫色贝壳风铃被撞响。打瞌睡的唐笙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进门的女人大约四十出头,虽然瘦寡,但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相貌不俗的美女。
“别叫我邵太太了,我和邵先生……并不是夫妻呢。”女人笑了笑,尴尬却不失礼节。她抽出一张干净的贵宾卡递给唐笙,一看就是老客人了。
“抱歉,七月姐。”唐笙从门帘里望去,邵先生的车停的稳稳。
杜七月是唐笙这里的常客,一位乳腺癌康复期的患者。
手术后,大夫吩咐她要注意食疗,放松心态。最好可以找些非药物治疗方案,对抗厌食和失眠等症状。
起初,邵先生带着她去看过国外最著名的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师,效果都不好。没想到偶然有次在唐笙的小店里做了一次香精油头部按摩,反而连续几天都没再失眠。
邵先生很感谢唐笙,免费将她的小店广告在房产宣传册上。一时间,慕名而来的顾客门庭若市。
唐笙总是习惯叫她邵太太,但是杜七月说。她与邵先生生活在一起,但他们,真的不是夫妻。
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邵先生和邵太太也不例外。唐笙听说过一些,但没有问得特别详细。
她只知道杜七月一年前患了乳腺癌,去检查的时候大夫说已经是中晚期了。即便实行摘除手术,也不能保证日后不复。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她那十二年相敬如宾,呵护有佳的丈夫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婚——
人人都以为,那是个不近人情地负心汉。但是杜七月却说,是自己对不起丈夫。十二年夫妻,她心里始终另有他人。常年积郁成疾,最后只留下了一副病体。
于是手术后出院的当天,照顾她整整八个月的丈夫梁希哲突然甩给她一纸离婚协议。流着泪将她送到七月湾。
留住你的人,留垮你的身心。最后的疼爱,不过就是手放开吧。
“七月姐,今天要不要试试我新调配出来的精油?天麻熬的精华液配合杏仁香。这几天一直给我弟弟用着呢,他苏醒不到一年,脑神经有些后遗偏痛,我常给他换药用。效果都很不错。”
“好,就试试这个吧。”杜七月拿了自己专属的毛巾,走到屏风后面。
唐笙帮她调好了熏香,安排技师上钟。
隔着帘子,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无非是谁在等谁,谁等到了谁,谁不知道谁还是不是在等谁。
下雨了,今年的雨水特别多,葡萄长得也好。
杜七月离开的时候送了唐笙一瓶红酒,说是邵先生公司新上市的。
糖分足,玫瑰香,适合女士。
另有四张优惠券,是葡萄园的体验门票。
“谢谢啦,酒我是不大喝的。门票可以留着,几个孩子从过年起就嚷嚷着要去摘葡萄了!”唐笙认真地收起礼物。
“你一个女人,带着这么一大家子,也真是不容易呢。”
“还好,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弟弟一天天康复。事情总是往好的方向展不是?”唐笙也不觉得有多苦。
姨妈梁美心在附近的教堂修道,唐君跟朋友在西边商业区开的网络公司也是蒸蒸日上。他跟齐晓琳前年结婚,这眼看着也快要当爸爸了。
唐笙不孤独,虽然她明白——杜七月是什么意思。
人人都知道七月湾的回香阁有位漂亮勤快的老板娘。这几年,不乏自以为青年才俊的追求者来问津。
之所以说‘自以为’青年才俊,是因为他们只要一看到唐笙拖着三个孩子,再加上一个瘫痪的弟弟,全都望而却步啦!这点担当都没有,算个屁青年才俊啊!
“总有真的能懂你是个好姑娘的人。”杜七月笑了笑,想当年,邵丘扬真正承认她是个好姑娘的时候,也不知花了多少冤枉路呢。
“七月姐,我……没想过这个事。”
唐笙觉得,自己不算单身。
她从来没有接到过白卓寒签字的离婚协议。虽然,三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在法律上,说他死了都可以。
唐笙认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任何人了。生活也不会因为没有了爱情就变得没意义。
“也许,等你的人……还在路上吧。”杜七月挥挥手,指着红酒道,“这个酒可以兑一点槐花蜜,味道更好。”
“哈,我家里孩子多,真的不方便喝酒。七月姐要不你还是带回去送别人吧?”唐笙笑了笑。
“没关系,也许……很快就有远方地客人来,需要招待呢。再见。”
远方的客人么?
远方的人,走进她的心以后,就再也没有走出去过。算什么客人呢?
哄孩子睡觉是个力气活。
哄一个是对弈,哄两个是混战,哄三个简直是一场诺曼底登6。
还好现在卓澜清醒了。这个任重道远的工作,唐笙可以交给他了。
他哄孩子最有一套。有白卓寒的气场,兼有冯写意的文艺。
每晚唐笙关了店门上楼回来,看到三个孩子像小猫咪一样围在白卓澜的床上睡呼呼。那温馨的画面,让她觉得这些年的一切辛苦都值得。
将孩子们一一抱回隔壁的小床上,唐笙端着木盆和干净的毛巾过来。
“这雨还要下上几天,关节还痛么?”
白卓澜卧床许久,身体自是越比不上从前了。尤其是怕阴雨天。
“阿笙,你想过要回T城看看么?”
沉默。
唐笙拧了拧毛巾,她的右手还是使不上力。温水淋淋洒洒地吞润着白卓澜瘦削的臂腕。窗外淅淅沥沥,新雨打湿旧泥。
“卓澜,我带你离开的时候,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唐笙拨了拨水,叹口气。
“我想小南了。斌哥说,他最后决定不把小南的骨灰带回家乡,就葬在T城的公墓。白家有自己的墓园,我想把她迁到我身边。以后……”
唐笙轻轻哦了一声,点头道:“那就这个周末吧。我把孩子们送到教堂去行礼拜日,我阿姨会照顾他们的。我陪你回去。”
唐笙知道,白卓澜只是在帮她找一个回去看看的理由。
看那个男人还在不在风际云涌的高处,还是不是如他的名字一样不胜寒?
当初,坚持要离开的人是自己。为了这份坚持,整整三年,唐笙把思念交给梦境。
当这个注定要失眠的夜晚,终于降临。唐笙迎来了一位客人。
店门轻扣,风铃乍响。
临近三十岁的冯佳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她高高瘦瘦,衣着品味大方。越出落了几分妩媚,与唐笙多年来操持家务而磨平的现代归属感,形成鲜明对比。
唯一不变的,是她一见到唐笙,还如之前一样拎起她就在原地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圈。
雨后的亭台,有清新的绿和舒服的泥。十年的姐妹,哭笑一须臾,时间仿佛都没走。
两个姑娘开了这瓶红酒。陈甜清醉的气氛里,却不知道该怎么打开第一个话题。
“文姨走了,上个月底的事。”冯佳期从包里抽出一包女士烟。点燃的时候,她看到唐笙的表情有点异样。
“呵呵,我前年学会的。瘾大,难戒了。”
“没关系。”唐笙明白,冯佳期现在的圈子就是这样。
“文姨的事,我听小君说了。”
文惜在监狱服刑,去年年底查出的卵巢癌,她提出不抢救意愿。半年后一次病危,就走了。
葬礼是冯佳期一手操办的,唐君在最后的时刻意外出席了。
只送了一捧白玫瑰,什么话也没留。
唐笙觉得弟弟也长大了。爱恨都会克制,做事不会再决绝到将来给自己留有后悔的余地。
“所以,阿笙你,有没有想过也像小君一样释怀一些东西?”
“我要释怀什么?”唐笙不胜酒力,但杜七月说的没错,这玫瑰香甜得上瘾。一口入喉,一下子就铭记。
“佳佳,整整三年了,他白卓寒就像死了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我是跟他离婚了,但孩子总是他的骨肉?卓澜还是他最亲的弟弟。
可他人呢?除了一封封左手写的歪歪扭扭的信,如期而至。他出现过么?他来过一通电话么?
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冯叔叔的童话了。她们一直在问爸爸……
佳佳,真的不是我想他!真的,我一点都不想他!”
白卓寒消失了。
在唐笙最后的印象里,他们之间的对话止于‘我爱你’。
白卓寒的律师没有来找过她,离婚关系按照法律规定的分居时间当然失效。白氏圣光现在都是由向绅在打理。孩子的抚养费,在每年股东分红的时候一起进入白卓澜的账户。
白叶溪生了个很健康的儿子,上官带着小蛋依然世界各地走走停停。
听说小蛋帅出了新天际,再过两年又是一妖孽祸害横生出去。
然而唐笙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小男孩到底叫什么名字?
“小蛋真的是叫上官蛋么?书烟姐不会那么不负责任吧?”唐笙端着红酒瓶,轻轻碰撞着齿痕,出颤抖磕碰的混音。
“阿笙,那些信……是我哥写的。”冯佳期抢过唐笙的酒杯。
“你说什么……”唐笙没有松开紧攥酒杯的手。
“我哥还活着。这些年,给小希望的信,都是他亲手写的。”